39.暗箭 文宗在金帳中來回踱著步子……(1 / 2)

江山多錦繡 貓圖案 5763 字 8個月前

文宗在金帳中來回踱著步子,臉上的憂色直接反映出他內心的焦慮。對於這位建寧皇帝來說,儲君的失蹤是並不亞於黃河決口的大事,而黃河決口古已有之,自有中書省去翻出諸多舊例處理,此事目前卻隻得他獨自去思索。

承康靜靜的陪在一邊,搖曳的燭光下,文宗的發色更顯花白。承康忽然發現,他的脊梁也不再似記憶中那般挺拔魁梧,雖然麵前這個男人是自己的父親,是後宮中諸多女子爭先恐後奉承討好的那個人,但他無論麵容還是身姿都已經顯出一名老人的疲態,真是歲月不饒人嗬。

文宗停了腳步,目光落在三衙剛剛呈上的京郊獵苑大熊山地形圖上。承康隨著他的視線掃了過去,一副很細致的地形圖,將眾多小路、山勢、水脈一一標出。文宗已經看了這副圖足足有半個時辰了,那專注的神情似乎想從這副圖上找出承啟可能會出現的地點。承康在心裡暗暗歎了口氣,大熊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況且山林密布地勢崎嶇。縱然有這樣一副地形圖,但要想從這茫茫一片樹海中找到一貫養尊處優的儲君,又談何容易!

京師平時駐守的禁軍大約三萬,文宗得到消息後便調動了八千餘人,集結在金帳二裡之外,專候天明搜山,顯見得承啟在他心中的分量極重。

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攥成了拳,承康一直清楚文宗對承啟的偏愛,但心裡明白是一回事,親眼見到父親焦慮又是另一回事,哪怕他是和自己血濃於水的兄長。承康心中暗暗有些不服,這些年來承啟的一舉一動都是眾人目光中的焦點,自己這個親弟弟隻能跟在他的身後做出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乖乖的聽他義正詞嚴的教訓。也許從沒有人真正拿自己和承啟相比吧?甚至是父親母親……承康幼時曾不止一次為此掉淚,他們已經習慣了承啟的優秀,習慣了承啟這名儲君為他們帶來種種驚喜。嗬……一個完美的儲君,這天下的百姓大約也都如此想罷?既然自己怎麼努力也無法獲得認可,那麼何不索性做一名隻知吃喝玩樂的紈絝?承康搖搖頭,最初得到承啟失蹤的消息他竟有一絲莫名的快意,雖然這快意在腦中隻是一閃而過便被理智否決。他需要去外麵吹吹冷風,仔細思考一下如何才能找到承啟,他畢竟是和他有血脈關聯的兄弟。

剛轉出金帳,承康正準備喚個黃門官來撐傘,忽然見幾名侍衛押著一個猶在掙紮的人影走了過來。他被唬了一跳,心中一動,以為是抓住了什麼奸細,忙叫住那幾名侍衛喝問道:“這是何人?!”

眾侍衛還未及答話,卻見那黑影抬起一張臉,凍得發紫的嘴唇帶著哭腔,打著顫:“三哥!是我!”

承康定睛一看,不由又驚又怒,連忙將她從目瞪口呆的侍衛手中拉了過來,為她整好了頭發,也顧不得吩咐人去伺候端睿換去濕漉漉的衣服,忙問道:“十九娘?!你怎麼來了!”又低聲嗬斥道:“你越來越沒規矩了!父皇就在裡麵,知道了必要罰你!等雨停了你就回去!”

端睿帶著哭腔,將她在蘭薰閣聽到的事情結結巴巴說了一遍。承康越聽越膽顫心驚,口中喃喃自語道:“瘋了……他們瘋了……”

端睿跑了這半夜,正是又急又累,剛才眼看著衛兵越來越多,她也不知出了什麼大事,就想著尋個空子溜進來。隻是這次她卻沒有以往的好運,還沒走幾步便被巡邏的侍衛抓個正著。諸人見她是個女孩子,又聽她自稱是建寧朝的端睿公主。他們哪見過這個模樣的公主?卻也不敢怠慢,心中雖是半信半疑也隻得將她帶過來供承康或文宗認上一認。

端睿被淋了雨,又被當罪犯一般押著這許久,正是滿肚子委屈。她本以為自己帶來的消息能讓父皇和二哥好好誇獎一番便連忙說了出來,誰知承康聽完後卻隻是如木頭人般站在那裡不停嘟囔著什麼瘋了。端睿急得跺腳,也顧不上長幼尊卑禮儀規矩,忍不住道:“你還愣著乾什麼?快去告訴二哥和父皇啊!”

承康看了她一眼,才緩緩道:“二哥他……在圍獵時似是被刺客突襲,現在蹤跡全無生死未卜!”

※※※

一陣誘人的烤肉香將承啟從昏迷中喚醒。

王淳上身赤膊,下半身隻穿了一條布褲,正蹲在那裡背對著他烤一隻不知從哪抓住的倒黴野兔。聽到承啟醒來便扭過頭,衝他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整齊的白牙。

“醒了?”

醒是醒了,但醒來後見到的這副場景讓承啟整個人都傻住了。

承啟定定神,努力卻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遇刺、逃離、大雨……那些失去的記憶如碎片一般拚湊起來。望著那叢跳動的火光,他不由一個哆嗦,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子,掙紮著要去將這樹洞中唯一的光亮踩滅。

王淳察覺到承啟的意圖,以為他醒來後神誌不清,連忙一把將他拽住,還不放心的摸摸他的額頭,關切的問道:“怎麼了?”

“會招來野獸!……和敵人。”承啟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頓的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王淳微微一笑,順手扯下一條烤得金黃的兔腿,塞進他的嘴裡。

“吃吧。”溫柔濕潤的眼睛一如往常那般帶著關心,隱隱映出他的影子。似乎沒有聽到承啟的擔心,王淳看著他嘴裡被塞滿兔肉說不出話的樣子又笑了,“渴嗎,我接了好多雨水,喝點吧?”

承啟忍著食物香氣的誘惑將那條兔腿從嘴裡取了出來。“烤肉香會招來野獸,火光會引來敵人!”他以為王淳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又一字一頓的重複了一遍,恨不得將這林中所有隱藏的危險全都塞進王淳的木頭腦袋中,讓他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我知道。”王淳輕輕鬆鬆的把他按在火堆旁坐下,又把兔腿塞了回去,“怕什麼,有我在呢。”

……烤熟的兔肉實在太香了。

承啟認命般的在他身邊坐好,剛才太緊張還不覺得如何,此時才發覺自己身上隻著了一件內衫。他臉上一紅,知道是王淳已在自己昏迷的時候將濕衣服脫下了,但終於還是抹不開麵子半是質問半是責備:“我的衣服呢?”

“在那邊烤。”王淳隨手一指,又將用大片樹葉收集到的雨水小心翼翼遞給他。“都濕透了,這件也是烤乾後才給你換上的,到底是薄料子,乾的快。”

脫了……烤乾了……又換上了……一想到有很長一段時間自己就那麼不著寸縷的躺在那裡任王淳上下其手,這位打出生以來就有各式人伺候更衣的太子殿下終於還是一陣暈眩。

偏偏那人還不知好歹,一邊大口嚼著肉,一邊微笑問著他:“害羞啦?”

承啟臉皮一緊,嘴巴卻再不肯認輸:“有什麼好害羞的?”看了看那人嚼著肉意有所指,一副欠揍的模樣又冷笑道:“哪一日不是黃門官伺候我更衣?若要加上侍寢的孺人良娣,看過我身子、被我看過身子的算算也有百十來人了。你不過是給我換換衣服,我又有什麼好害羞的?”

又一條兔腿塞進他的嘴裡。

“吃。”王淳似乎心情極好,全不顧他的言語挑釁。不但不生氣,反而開始對他發號施令了!

承啟一肚子鬱悶,縮在旁邊惡狠狠的啃著兔腿,似乎這就是那人寬厚的肩膀,一口下去恨不得留上一個嫣紅的血印子。可惜肉被烤得焦嫩,滋滋的冒著香氣,遠沒有那人肩膀的彈性。嚼著美味的兔肉,承啟心裡也開始讚賞王淳的手藝。

想不到他還真有一套……咬了一口香噴噴的兔肉,承啟有些感慨,連這種沒有放任何調味的肉他都能弄得如此鮮嫩,不知做彆的菜會是怎樣的手藝……

一隻手伸了過來擦了擦他的嘴角,承啟一驚,卻見那人又是一笑,“沾到油了。”說完又回過頭去將剩下的半隻兔子翻了個身。

在這一刻,這個他鐘愛了很久的人已經失去了平日裡杏黃衫子、諸多侍衛和高大宮牆的保護,他一點都不像那名高高在上隻會用眼角看人的太子殿下,他也不過是個吃著烤兔肉的少年。王淳快樂的看了一眼旁邊被兔肉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承啟。而他,也不再是那個站在地上仰望月亮的普通侍衛,這裡隻有他和他兩個人,兩個人第一次如此平等的依靠著,似乎隻有在這個時候他才真正擁有他。王淳突然伸出胳膊,將承啟整個人都攬進懷裡,懷中的人身子明顯一僵,隨後卻很快放鬆下來,仍舊專注的對付著手中的兔肉。王淳在他臟兮兮的臉上狠命親了親,承啟乖順的像一隻貓,蜷在他懷中舒服且無賴。

王淳的快樂承啟不懂,但他卻能感覺到他的喜悅情緒。吃完了兔腿,承啟擦擦手,終於疑惑的看了眼毫不掩飾快樂的王淳,吃飽喝足後,他的心思又轉到了正事上。

“這裡……離我昏倒的地方有多遠?”仍舊懶懶的靠在王淳懷中,承啟的聲音好似夢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