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宗連哼都未哼一聲,身軀一晃,倒在了黃土地上。
“弑君!”“弑父!”不同的念頭泛上不同人的心中,承康臉色立時蒼白,幾乎要與文宗一起栽下身去;承煦見得此景嚇得腿都軟了,跪在地上抱著頭不停的打擺子,生怕那刺客下一箭的目標就是他!便在此時,南麵有人厲聲喝道:“皇上被禮國公李承煦的刺客所弑!兒郎們,快護衛慶國公,誅殺刺客!”緊接著數十個士兵高聲呐喊道:“皇上被禮國公李承煦的刺客所弑!護衛慶國公,誅殺刺客!”承康回頭望去,卻是樞密副使吳均領兵到了。
吳均雖不似呂宗賢那般在朝堂上呼風喚雨,卻也是老於謀略之人,他遠遠望見承煦跪在地上文宗走出金帳,二人正要說話,不料不知從哪裡飛來一枝長箭,正中文宗——吳均心中盤算了下各方勢力,立時便想到嫁禍江東之計——眼下太子殿下下落不明,禮國公與蕭妃又有謀逆的嫌疑,皇帝生死未卜……這朝政大權少不得要落到慶國公承康的手上了!心中略一權衡,吳均立刻發現這是表示立場的大好時機,便毫不猶豫的決定將罪責全推在承煦身上。他命這數十士兵喊將出去,不知底細的人自然要信以為真。至於事後是否經得起推敲,卻並非此時要考慮的了。
想及此,吳均也顧不得此時仍尚未發現刺客蹤跡,他大步走上前,鐵青著臉環視著手持兵器護衛承煦的十幾名侍衛,厲聲喝道:“慶國公在此,爾等還不速速放下兵器束手就擒?難道想謀反不成?!”
眾侍衛麵麵相覷,眼見自己的主人不明不白被扣了個弑父的帽子,敵眾我寡大勢已去,抵抗自是無益。但是放下武器,又焉知下場如何?數百侍衛在吳均部的威逼下,下意識的護著猶自跪在地上的承煦緩緩後退成一個小圈子。
“再不投降,就地誅殺,滿門處死!”吳均臉上青氣更盛。
“當”的一聲,終於,一個侍衛拋下了武器。一人如此,眾侍衛也紛紛拋下武器,有些忠心者更是抱頭痛哭。
吳均立即驅使兵卒將這些侍衛與承煦分開。承煦慌張的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知所措,承康已撲向文宗遺體放聲大哭。吳均這時候卻不能去裝模作樣假哭,他隻得一麵部署侍衛護衛承康,一麵派人去召集文武百官,一麵又讓自己的親信部下領人去找玉璽。
他是見慣了場麵的人,又是軍旅出身,此時處理起事情更是有條不紊。
待諸事處分完畢,此時文宗遺體早已移到金帳之內,吳均走進帳中,向承康跪下,低聲說道:“還請慶國公節哀,此時奸人未除,人心未穩,且太子殿下不知所蹤,公當墨縗治事。先帝侍衛無能,導致先帝被弑,臣請賜眾侍衛自儘,以慰先帝在天之靈!”
承康微一猶豫,他也知道這是殺人滅口之策。射殺文宗之人眼下不及、不便追查,但自己亦率侍衛在此,總是難逃乾係。既然要嫁禍蕭妃,那眾多金帳侍衛自然非死不可!他停止哭泣,麵無表情的揮了揮手,道:“賜其自儘,陪葬先帝,厚恤其家人。”
吳均漠然點頭,無言的朝身邊的侍衛打了個手勢,侍衛略一欠身,默默退出金帳。片刻之後,就聽見馬蹄奔馳、弓箭掠空,一聲聲慘叫傳入帳中。吳均便在這慘叫聲中扶起承康,一麵說道:“禮國公與蕭淑妃黨羽眾多,雖與公是兄弟手足亦不可掉以輕心;受奸黨所累,殿下至今仍生死未卜……眼下之事,公當安撫人心,趁勢擒殺蕭妃黨羽!”
他話音未落,便見那名奉命去尋找玉璽的部下闖入帳中,吳均連忙問道:“玉璽呢?找到沒有?”
那部下單膝跪倒,麵有愧色,道:“臣無能,沒有找到!”
“啊?!”承康站起身來,與吳均四目相交,不由又緊張起來。
“回稟吳大人!”一個侍衛急衝衝闖了進來,說道:“五裡之外,出現一支黑衣步兵!看旗號是去尋太子殿下的京師禁軍!”
承康與吳均對視一眼,躊躇道:“也許他們找到二哥了也未可知……他能主持大局自是再好不過。”一麵說,一麵拭去臉上的淚水,與吳均一同快步走出了金帳。
吳均心裡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在此時看到的人,正一身縗衣,坐在一匹白馬上緩緩向金帳走來。近三千名禁軍護衛身著黑色軍服,跟在他的身後人人步履沉重,黑色的陣形映得那個白色的身影一身哀傷,肅穆的氣氛令吳均這個見慣了場麵的人也在心中打了個寒顫。
他的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極度不合理的想法,太子……難道真的是失蹤了嗎?
承啟早在遇到值哨的士兵時便知道了文宗遇刺的消息,大驚之餘他並沒有像這天下孝子一般奔回到父親遺體身邊。反而鎮定下心神,命士兵卸去重甲,隻著黑色軍服跟隨;同時,命令王淳持手詔火速趕回京師調動諸率府、殿前司衛隊□□蕭妃,又另發手詔分彆給呂宗賢、杜醒、王確和吳均四人——他卻不知吳均此時早在京郊禦苑,也已去命人知會文武百官了——又密令王淳代發手詔,安撫京師、陝西路、山西路各路守臣,並禁止行人出關及散播謠言——這卻是為了防範北方賀蘭族聞訊後趁火打劫不得不做的安排。
做完這些事後,看著王淳快馬加鞭離開的背影,承啟搖搖頭,自己換上一身縗衣,終於回過身去翻身上馬,朝金帳方向緩緩行去。
這樣的儲君,這樣的護衛。金帳旁圍著的侍衛不管是吳黨還是承康的親信,見到這支如潮水一般湧來、人人悲戚的隊伍,連按例詢問口令的事都忘記了,不由自主側過身去,為來奔喪的儲君讓開一條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