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康早在承啟的馬出現在金帳附近便撲了過去,眼中含淚:“二哥!你……你回來的遲了!”
承啟連忙翻身下馬,攜起承康的手,臉上早已布滿淚痕:“父皇他,他是如何……”一語未儘已是泣不成聲。
承康引著他,兄弟二人攜手進了金帳,文宗的遺體靜靜的躺在帳內床上,端睿在一旁哭得死去活來。承啟呆呆的看著這個昨日還談笑風聲的老人遺體,再多的矜持、再清醒的理智也在這一刻化作了煙雲。他仿佛不敢置信般慢慢走近文宗的遺體,一隻手伸過去撫上那已經略顯蒼老的手,顫聲道:“爹爹……兒、兒子回來了!”
那雙手已經冰涼,它再也不會如曾經那樣,見到他以後便抬起來愛憐的撫一撫他的頭頂。
承啟的身體晃了一晃,終於跪了下去,臉貼著文宗的手悲聲哭泣起來。
那些缺失的感情在一瞬間填滿了他的整個胸腔。這許多年來始終沉浸在宮廷與政治的鬥爭中,始終以一顆冷硬的心將彆人玩弄於股掌,承啟一直以為自己早已忘記了如何去真實的哭泣。莞兒走的時候他也曾落淚,但那時更多是惋惜與慚愧。而這一次的淚水流得是那麼沒有道理,似乎這天地間原本就是該一片悲戚。承啟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眼眶中的水滴落下來,濡濕了大片的衣襟,他有些慌張的抬起袖子想拭去它們——拭去這些不是做戲的水滴。袖子卻被端睿拉住了,他抬頭望向自己的妹妹,卻見這名年僅十四的少女模糊著一雙淚眼,衝他輕輕搖了搖頭。
承啟站起身。文宗額頭正中插著一支羽箭,傷口處的血早已結成了黑紫色的血塊,這位一生風流多才的皇帝正睜著一雙眼睛,仿佛要看清楚羽箭射來的方向,又仿佛在等待著兒子的消息……
承啟伸出手,貼在文宗的眼皮上輕輕一拂,再抬起來時文宗已合上了雙眼。若不是額頭那支羽箭,文宗的模樣與睡著時並無二致,承啟的眼睛轉向那害文宗去世的罪魁禍首——白色的箭尾羽毛平整,箭身上刻著兩個清晰的篆字——“春坊”。
承啟心裡不由動了一下。
春坊,是東宮的官署。護衛東宮的侍衛們身上所佩帶的武器兵刃上莫不刻了“春坊”二字以為標識,弑君的箭上有此二字,這嫁禍的矛頭竟是直指承啟了!
難道是針對我嗎?……這個念頭在承啟腦海中一閃而過。他默默的將視線從羽箭上收回,似乎對它全無所覺。
“殿下。”吳均在旁邊輕聲提醒道,“此時非悲傷之時,請殿下節哀順變墨縗治事,眼下當以大局為重啊!”
承啟和承康哪個在政治上更有前途是傻子都知道的事情。吳均聰明的甩掉了承康改投承啟,他亦不怕承康把他的所作所為抖出來。他是樞密副使,儲君登基後需要倚仗他的地方還多著呢。
承啟已經拭去了臉上的淚水,見諸人都望著自己,他輕輕搖了搖頭。
“先帝剛剛駕崩,我身為人子已方寸大亂,實在無心再想這些事啊!”
吳均以為他這是故意以退為進,正要再勸,卻聽承啟話鋒一轉,語氣變得誠懇無比。
“吳卿,你是先帝的肱骨重臣,此時定當助我!”雖是懇求,太子殿下的眼神卻認真的令他無法拒絕。
吳均心裡一聲長歎。他早有心理準備,知道這位太子不是那麼好糊弄,既有所求必是大事。果然,他還未及開口,便聽承啟繼續說道,“奸臣黨羽之事,就要勞煩吳卿你去辦了!”說這話時承啟臉上滿是信任,吳均卻對此心中大不以為然,卻也隻得勉強答應。果然,待他正要領命前去蘭薰閣的時候,承啟又似想起些什麼,囑咐道:“禮國公與我雖非同母所生,終是骨肉兄弟。他性格一貫平和,料想不會是此事主謀……還望吳卿慮及此處多方查辦,找到幕後真正主使之人,以慰先帝在天之靈!”
吳均心中大為不解。
不都說東宮與蘭薰閣勢不兩立嗎?況且先帝調動禁軍搜索大熊山也是聽說與刺客刺殺太子有關,此時眼前明明有一個令對方永遠不能翻身的機會,但聽太子的口氣卻好似要替禮國公開脫一般,他難道就不怕放虎歸山留下後患嗎?……
心裡雖這樣想,麵上卻是風平浪靜。吳均施了一禮,答道:“臣,定不辱命!”徑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