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麼一試也試出了那個人嘴裡曾說過的那些情話,是多麼做不得數。
眼裡隻有我嗎?如果隻有我,為何不肯乖乖聽我的話?
隻帶了幾名侍衛幾名黃門官,承啟上了轎子,一行人從慶寧宮朝蘭薰閣方向緩緩行去。
遠遠的便看到王淳的身影,他個子實在太高了,高的即使在這朦朧的月色下承啟也能一眼認出他來。承啟命人停了轎,招過一名小黃門官吩咐道:“殿前司衛隊也守了六七個時辰了吧?換諸率府守著,讓他們歇著去吧,明早還有彆的吩咐。”
小黃門官領命去了,承啟沒有下轎,遠遠的看著黃門官與王淳說了什麼,王淳有意無意的往這邊望了一眼,承啟心裡不由一跳,再回過神的時候王淳已經隻餘下一個背影了。
蘭薰閣中,真是冷清嗬。
承啟亦是第一次踏足這裡,周圍護衛的侍衛緊張的舉著火把,準備應對隨時可能會出現的逆賊——太子殿下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小道消息靈通的他們卻都聽說了殿下這次夜行的原因,先帝在建寧朝百姓心目中有著不錯的名聲,如今宮中提到蕭妃也再不是又畏又懼,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幾乎已經篤定她就是害先帝駕崩的罪魁禍首了。
蕭妃並沒有休息,蘭薰閣外閃爍的火把光芒讓她早就猜到了發生了什麼,她一直在等待,等待一個耐不住性子的人,或是那個人派來的刺客。她細心的描了眉,施了粉黛,穿上最正式的宮裝——鏡中的打扮令她忽然想到那一夜的鄴郡君,那個年輕的女子被推下石階時也是作如此打扮——這是你的複仇嗎鄴郡君?要我也這副模樣,走上和你同樣的道路?
蕭妃不由冷笑,我蕭綽兒又何曾懼過誰來?她仔細的將眉梢眼角又描了一遍。眼波流轉之間,更是要做出那百般的風情,隻求在奈何橋上較個高下。女人與女人嗬……哪怕我們不是為了爭奪同一個男人,我們也是天生的敵人,不要忘了我們看中的都是那男人身後的位置。
鄴郡君嗬,你太年輕了,你不懂,但我懂。蕭妃望望自己眼角的皺紋,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她笑得那樣開懷,那樣爽朗,以至於承啟在走近中廳的時候不由整個人都愣住了。
“你來了。”似是知道承啟已經到了,蕭妃輕輕轉過身,笑得儀態萬千,“讓他們都退下吧,殿下。這許多年來,你我一直不曾好好的聊過。”
承啟微一猶豫,點點頭:“好。”蕭妃卻又咯咯笑了起來:“彆怕,這裡沒有刺客。”這話似是在對那些侍衛說,又似在對承啟說。
待人都散儘了,蕭妃這才坐下:“我以為來的會是彆人。”
“我有話要問你。”承啟並不肯坐,隻淡淡道:“父皇待你不薄,為何要做出這等蠢事。”
“哦?”蕭妃眉毛一挑,“難道不是你做的嗎?殿下?”
承啟苦笑著搖搖頭:“不是。”
蕭妃玩味的看著他的表情,輕笑道:“我不信。我與你是一類人。”她緩緩直起身子,“我們這樣鬥了十幾年,李承啟,我了解你甚至勝過了解我自己。”她自嘲的笑了一下,“你的種種手段,你下一步要做什麼,我必須要想到。可惜我千算萬算,也沒算到你居然這樣狠。……我輸的倒是心服口服呢。”
承啟歎了一口氣。
“我說了不是我。”他亦笑了,“你既然了解我,便該知道我從不打誑語。”略頓了一頓,承啟又道,“我亦猜到不是你,隻是這罪過卻不得不你來背。”
“刺殺我的事情我既往不咎,你放心,我也不會對承煦如何,他會安安穩穩的繼續做他的禮國公,隻是他不能再留在京師。杭州……贛南……涿郡……或者是彆的什麼地方,他的孩子會承襲他的爵位,隻是三代後再無恩蔭。”承啟語氣平和淡漠,仿佛在講述一個沒有什麼波瀾的故事,“我隻有一個條件。”
“你說吧。”蕭妃抬起眼看著他,該來的總會來,李承啟作出的決定哪一次沒有權衡過種種利益?
“你是先帝的寵妃,先帝大行,你心中怕也已悲傷至極。……你身後亦將哀榮備至,以後妃之最高禮儀葬至先帝陪陵……最近幾日發生的這樁公案亦不會再有誰提起。蕭綽兒、蕭家甚至是杜家都不會受此事的牽連。”承啟看著這個一襲宮裝的女子,他十幾年來一直費儘心力去應付的對手,他的對手是如此好強,不肯露出一絲疲態。就好像下一局棋,收官了,勝負已分卻感覺不到絲毫勝者的喜悅。
“一開始直說便是,何必兜那麼一個大圈子?”蕭妃的眼神是破天荒的溫和,那是堪破生死後的平靜。“我知道你要什麼,亦知道你為了什麼。是我害了鄴郡君,一命償一命。”
“隻是這毒酒,我要自己喝。”不屑的看了承啟一眼,蕭妃笑得燦爛,就像十幾年前承啟第一次見到她時那般青春嫵媚、萬種風情。“我蕭綽兒便是落難,也是九天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