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烏衣巷(一) 庭院深深深幾許,……(1 / 2)

江山多錦繡 貓圖案 5330 字 8個月前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

王淳騎著一匹馬,行走在汴京城裡最繁華的潘樓街上。

他今日倒是少有的沒有在宮中值守——這位殿前司翊衛郎的勤勉曾經頗引起過一些人的非議,畢竟像他這樣一門心思保護皇帝的翊衛郎無論是在建寧朝還是在永平朝都是不多見的,有些知道王淳底細的人便私下講他曾經的傻事,隻是後來大家也都發現,這位最傻的翊衛郎卻是最得皇帝寵信,升遷也是最快的,不出幾年功夫已經是正五品的官銜了。

不少人在眼紅、嫉妒、議論著王淳的好運,可這位當事人卻渾然不覺,他有他的煩惱。

在他小的可憐的社交圈裡,他的煩惱也隻會來自一個人,那位高高在上的永平朝皇帝陛下。

行至潘樓酒店,熙熙攘攘的人群迫使王淳不得不下了馬,牽著馬步行,一年時間,這裡似乎又繁華不少。無論汴京的府尹如何三令五申,依然有許多小商小販在這附近擺攤叫賣,討價還價的聲音不絕於耳,令他在恍惚間,仿佛回到了那個肯以性命相托付的午後,隻可惜風景依然是那個風景,街道也是那條街道,人卻全變了。

也許那個人並沒有變,隻是了解那個人多一分,便會對自己當初盲目的愛情多一分懷疑。王淳抬頭看看二樓的卡座,似乎那個人正坐在那裡向店小二要一盤蔥潑兔,他躊躇了一下,歎了口氣,到底向潘樓酒店走去。

眼尖的店小二早招呼過來了,雖說這位客官衣著普通,但他牽著的那匹馬實在是膘肥體壯毛色光亮,更兼馬身上配著精致的馬鞍,店小二達官貴人見得多了,心裡便猜著這一位沒準也是微服出來的誰家公子,又怎肯怠慢?

這一次他卻猜錯了。

王淳的馬,是公家的,馬鞍子卻是承啟有一次高興恩賜的。他俸祿雖然不算低,卻有一大半送給了族中的叔嬸,更兼表弟幾人如今都念了學堂,花銷更是要多出許多,王淳對金錢本不在意,如今更沒有閒錢去買一匹馬,出門時便借官府的馬匹暫用,這種拮據在永平朝的官員中也是極少見的。

上得二樓,因為並非是吃飯的時間,上一次坐過的卡座並沒有人,附近也沒什麼食客,王淳徑直走過去坐了,也不看牆上掛著標著菜價的牌子,依樣點了西京筍、素油佛手菜、蔥潑兔和紫蘇魚。

一樣一樣,一樁一樁,原來早刻在心裡了。

王淳要了一壺酒,端起來一飲而儘,酒入喉綿軟香醇,帶著一陣暖洋洋的香,舒服的就像秋日午後曬得人昏昏欲睡的陽光,眼前有些模糊,他又想起了今日午後承啟對他說的那一番話。

今日午後,與尋常也沒有什麼不同。

隻是承啟突然問起他對於楊衡的看法,楊衡這個人,看著就是一副精細模樣,也有抱負,聽說最近寫書名震京師,隻是這個人做的事太有目的了,難道承啟就看不到他眼裡對權利的欲望嗎……王淳想著,也如此說了,承啟卻是淺淺一笑,反而問起他最近是否還在讀書習字。王淳便有些糊塗,近來自己是否讀書習字與楊衡這個人有什麼關係嗎?承啟卻不依不饒,末了,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卻嚇了他一跳。

“王淳,你很好,我想讓你做永平朝的將軍。”

言猶在耳,承啟的笑顏上,一雙波光粼粼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線,看不到精明算計的光芒,卻笑得有如一隻狐狸。

王淳便本能的起了戒心,此時,承啟的手卻又伸了過來,他就那麼僵著身子,眼睜睜的看著這位永平朝的皇帝環住了他的腰。

“又有幾個人能像你這樣一心一意呢?”話裡帶著笑音,卻是全無半點征兆的舉動。王淳感到那個人的臉就那麼靠在自己肩上,故意讓他的心怦怦的跳的要炸出來。王淳看著那個人拖著自己走到後室,攬過一麵菱花鏡,鏡中映出兩個人的容顏。王淳眼睜睜的看著承啟心血來潮的拖著他走來走去,看他在其它人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在自己麵前柔順的像一隻吃飽了打盹的貓。

然而貓是有爪子的,偶爾一伸便會傷人。

“永平朝的軍隊,隻有交給你我才放心。王淳,你知道我的抱負,你要助我,現在吳均老了,已經不能再上戰場,他手握樞密大權,一直在不停的提攜他的門生,他現在表麵對我恭謹,但若是真有什麼事吳均是指望不上的。永平朝如果想不受外侮,士卒就一定要最精銳的男丁,可是現在軍隊中青壯年士卒不到三分之一,每日空耗錢糧,國庫空虛,寅吃卯糧……我若想解決財政的問題便一定要裁軍,軍隊我交給你,裁軍才能不動聲色的進行下去。王淳,你一直都在忠心耿耿的保護著我,我……亦看在眼中。現在我分身乏術,楊衡我要用他來處理政務,軍事方麵我隻能靠你了。”

衣帶被一隻手悄悄解開了,承啟的目光滿是熱切。

“我可以給你你要的。”

曾經說過一些傻話。

不要權利,不要金錢,隻想要守著你。曾經的心清澈如水,說出來的話也是如清泉般透亮見底,如今卻被撒上一把桃花瓣,豔麗了,卻也不再純潔如許。

將軍麼?荒謬啊!

王淳自嘲的又倒了一杯酒,承啟在想什麼?把軍隊大權交給自己一個沒有讀過書,不懂兵法隻懂武功的武人嗎?把那麼多人的性命都交到自己手裡嗎?隻因為對他有那樣一份忠心?……他莫名的想到了熙河戰役,想到了麵目早已模糊的父親,想到了建寧朝曾經的慘勝,想到了戰爭過後,鄉野勞作無男丁……卻不知顧老兵與侯錄事,他們如今怎樣了。

也正是這樣一番心血來潮,王淳飲乾了杯中酒,結了帳下了樓,騎上馬向新門瓦子方向慢慢行去。

時值今日,顧老兵不再是一名老兵,侯錄事也早已不是錄事。二人早已陸續辭去了身上的職務,在外城朱雀門南門外的一條名為新門瓦子的巷子買了兩所房子做起了鄰居。這些事王淳也隻是有耳聞,自打他進入禦林軍後,一來是軍中規矩森嚴無事不得外出,二來那個時候正是血氣方剛的陽春少年,一顆心全係在承啟身上,倒難得去想這兩位待他勝似親人的恩人,因此這新門瓦子巷雖知道大致方位,竟是從未去過。今日恰巧有這半日閒暇,加上心血來潮,便在潘樓街上買了幾斤點心幾斤牛肉,信步去了。

因為不在皇城附近,新門瓦子巷壓根也比不上王淳住所附近繁華,小商小販不易看到不說,便是往來的行人衣著也多是破舊的。王淳一路走一路問,總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好不容易才打聽到顧老兵現下的住處所在。

那條巷子,名字倒古樸,喚作烏衣巷。

然而這條巷子卻不似書畫中的古香古色,王淳放眼望去,房屋矮小破舊不說,且多為木製結構,與皇城下那些青磚建成的房屋相比,竟是說不儘的寒酸。

住久了繁華的汴京城,習慣了大內處處的金碧輝煌,就算是曾經與某人一同微服私訪,也隻是在皇城根下走馬觀花,誰會想到,出了汴京外城竟是如此?若是再往遠處走,走到那天子視線之外,看到的才會是這一卷繁華的畫卷下掩蓋真實景象罷!

王淳猶自胡思亂想著,巷子口卻有兩個人說笑著走了進來,那熟悉的音容笑貌不是顧老兵與侯錄事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