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衡正兀自想著心事,忽然就聽到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後一個太監尖細的聲音在背後響了起來:“楊大人請轉來!”
二人皆是一驚,不由對望一眼,張公公連忙向後走了幾步,急急迎上那名不知輕重的太監,做出一副嚴厲的模樣訓斥道:“何事要這麼大呼小叫的?宮裡的規矩都忘了?”
那太監被他一番搶白心中滿是委屈,卻也不敢多分辯什麼,隻得低了頭道:“楊大人剛出禦書房不久,官家就命楊大人轉回哩,為著何事小的卻是不知道的。”
張公公無法,與楊衡行了個禮,悄悄使了個眼色,自去了。
楊衡心中也是惴惴,卻也不得不隨著那名出來傳話的太監轉回到禦書房中。
禦書房裡還是方才見過的那幾名官員,隻是氣氛卻與先前大不一樣。原本守在禦書房門口的那名高個子侍衛也站了進來,門口換了彆的侍衛站崗執勤。楊衡想起剛才張公公說過的話,不由多留意了此人幾眼,但從那張無表情的麵容和高大的身軀上,除了能看出此人武功不差外就再也看不出其它了。
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又有兩名官員幾乎是小跑著闖進了禦書房,額上還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楊衡偷眼打量,這兩人卻都是見過的,一個是樞密副使吳均,另一個他叫不出名字,卻知道也是本朝的武將之一,看服飾卻是四品官員的模樣。
承啟見人都到齊了,方緩緩開口道:“剛才接到銀台司八百裡急奏,慶州兵嘩變,兵部職方司員外郎孫舫戰死,撫寧諸堡全部淪陷。安撫使韓魁聞得此事已急命韓馳、趙瞻二人率三萬兵馬守禦西北防線,以防西北大雍趁火打劫,這才勉強控製住局麵。隻是環慶一路是我永平朝咽喉之地,此事不宜久議。諸卿且看王舫之後,誰可當此重任?”
此事來得十分突然,一時間所有人都不由噤聲,禦書房裡靜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吳均咳嗽了一聲,打破了禦書房內的靜寂。
“臣以為,孫舫之子孫撼隨乃父守禦西北多年,西北邊事他自是了如指掌,可當此大任,安撫使韓魁亦可任,趙瞻亦可倚重。”
呂宗賢聞言當即反對:“韓魁在西北軍中頗有威名,大雍君臣對他頗為忌憚,他若去了誰來守禦西北防線?且東北賀蘭族對我朝一直虎視眈眈,難保大雍不會借此事從中作梗,孫撼雖隨乃父征戰多年,然而畢竟年輕,環慶一事事關重大,人選不可不慎啊!”
一席話說得承啟微微點頭,目光又投向了樞密副使吳均。
吳均微一沉吟,他心中倒是有個人選,隻是……
此人的名字在腦中轉了數次,終於,吳均一咬牙,開口道:“陛下,且看慶國公如何?”
“啊?!”承啟聞言不由一驚,“承康?!”
再緊急的軍情,此時也要擱置下來了。
摒退了眾人,承啟皺著眉毛,獨自坐在禦書桌前對著那散發著淡淡甜香的龍誕燭發呆。
再沒想到,吳均居然會提議承康。
自己這個親弟的本事他心中是有數的,承康自小亦是個聰明少年,隻是幼年時心思全不在正事上才顯得頑劣異常,但懂事後的讀書文字卻比那個不成器的承煦要高明的多。自打自己登基改元號後,承康亦按照宗室的規矩外放至陝西路任節度使,這一兩年曆練下來對西北軍情自是再熟悉不過,隻怕韓魁聞得慶州嘩變後不急於收複慶州,反而派遣重兵守禦西北防線這一策略便是出自他的手筆。
慶州嘩變的事情可懼的是事發突然,卻不是慶州兵壯,隻要時間充裕,隨便派個將領便可平定軍士叛亂。此事可懼之處僅僅是亂兵搶劫屠殺百姓以及大雍的趁火打劫,後者自不必說,前者麼……大約在消息傳到時便已經結束了。
韓魁是安撫使,若慶州百姓被屠他亦罪責不淺,絕對做不出這種快刀斬亂麻的事情。隻有承康這個置身局外的旁觀者才能如此清晰的選擇最大的利益,並且憑借自己的身份對韓魁施以壓力。
隻是西北軍事交給承康,也放心,也不放心。
西北一線說到底也隻是守禦,想必不會有太多戰事,不放心的卻是宗室帶兵實為本朝大忌,前朝的藩鎮割據之亂不可不慮啊……
思來想去,一抬眼,一個人影被燭光映著,投在了禦書房的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