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樸精致的床上,隻有皎潔的月光和淩亂的被褥,屋內再無半個人影。
刀子帶著寒意貼上了承啟的喉嚨。
“信國公人呢?”聲音仍是低沉,卻隱隱帶上了可怕的殺意,承啟立時發覺有一股大力從被箍住的手臂側傳來,帶著焦躁不安的情緒,“他人呢!”
很想告訴他信國公人在哪裡,卻又壞心的想看他接下來會如何,嘴巴被破布塞住不能出聲,承啟隻得一直微微搖頭。
似是誤會了承啟的意思,抓住他的手鬆開了,刀子也慢慢放下了。
“他……死了嗎?”失魂落魄的聲音。
手被勒得酸麻,承啟活動了一下手腕,取出了塞出嘴巴的布。來人呆呆的站在屋中,全不曾注意到一般,不曾阻止。
“問他下落之前,先告訴我,你是人是鬼?”口中極乾,破布吸乾了口中的唾液,但承啟說出來的字句仍是擲地有聲字正腔圓。
來人猛的抬起頭,正對上月色中彎起的眉眼。
“你若是人,他便也活著,你若是鬼,他便也死了。”
一雙手伸了過來,想碰觸又不敢碰觸一般撩起了承啟的發。
熟悉,卻又陌生的容顏。
“我……我……”狠狠的將承啟抱進了懷裡,原本殺氣衝天的男人扔下了長刀,孩子一般哭了起來。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許久之後,承啟如是說。
男人擦乾了淚,瞪大了眼,不可思議的望著他。
承啟撫上他的下巴。
“我知道你沒有死,也隻有你,才會傻的以為我會被你騙到。”頓了頓,承啟歎口氣,“想騙我,就不要讓人把那塊玉送回來,是誰當年曾對我說玉在人在的?”
“你不肯娶清河,你怨我,你不肯再留在我身邊,你派了個人回來說你戰死賀蘭山,我心裡明白,我順著你的心意修那個英烈祠,隻當你已經死在了賀蘭山……你逃了便逃了,何苦今日又要回來?”月色下的容顏冷冰冰的,“當年的那個王淳已經死了,現在站在我眼前的又是誰?!”
高大的男人在承啟淩厲的言詞中慢慢垂下了頭。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剛才居然還那樣對我,”修長的眉毛挑了挑,“怎麼?我已經老的你認不出來了嗎?”
多久了?有多久不曾對一個人如此任性?隻因為知道他會全盤接受這樣的自己,無論說什麼他也不會生氣,他所能做的最狠的事無非是離開,可是離開後他不還是一樣回來了嗎?
“——我知道了。”黑沉沉的房中,月色映不到王淳的臉,隻聽到他聲音低沉透著灰心,“你不願意再見我……我原想帶你離開這,不讓這小小的園子囚著你。我一路上想了很多,想帶你去看江南、大漠和草原,還有極遠的、西邊的雪山,我想帶你看那麼多東西,卻忘了你原來不想看見我……當年我如果回來你一定會讓我娶清河,我就想,就算不在你身邊陪著你,但若是能幫你護著邊疆也算是幫你分憂。前陣子我才知道國號變了,我念著你,日夜兼程趕回來……”他俯下身拾起了長刀,“原來現在你過的也很好,是我自己一廂情願。”
“你恐怕再不肯多看我一眼,也不願再聽我說話。”灰心喪氣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自嘲,“我走了。”
屋內人影閃過,帶起一陣風聲。承啟猛的抬起頭,房門開著,隨著那人離去的風微微搖動著,剛才還在屋中對著自己說話的人話音落下居然就能連人影都找不見,看來這些年他武功又高了。
隻是武功再高,這個傻大個還是沒有絲毫長進,空有一身武勇,對人心仍是一樣懵懂無知。
承啟大步走出房門。
西園內,隻有月色蟲鳴,空無一人。
“王淳!”輕輕咳嗽了幾聲,承啟的聲音涼涼的,“你休想騙過我!我知道你沒走遠!今天你要是真走了,我立刻回去當皇帝!”
“你以為我在說笑?我告訴你,我既然能算計得讓承康得了那位置,自然能將它要回來!”
身旁撲落落掉下一個人。
“彆,彆再當皇帝了。”那人小心翼翼的站在承啟麵前,聲音也是小心翼翼。
承啟的下巴衝他點了點,“嚇唬你的,政權交替哪有那麼簡單。”他的眉眼隨著月光彎成了月牙兒,自信滿滿,“不過是要你知道,我能誘得你自己現身,也能在你現身後逮住你。”
後記:
“這世間萬事就似一局棋。我做皇帝的時候算計慣了,不做皇帝了亦改不了這毛病。好在算無遺策,還不錯。”
“一個護著我,替我征戰四夷的人最後卻棄我而去,這人打下來的江山我才懶得稀罕!”
“某人逃了就逃了,還編了個那麼悲壯的故事,搞的坊間現在四處在講那個什麼黑犬英雄傳,我的女兒可是迷你迷的很那!”
“江山什麼的,就讓承康去煩惱吧,我曾憂心了二十餘年,現今正好作壁上觀。”
“前朝柳耆卿曾做過一首詞,說什麼‘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裡荷花’。說什麼‘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聽上去不錯呢,同去看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