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延清握了握手中紙傘的傘柄,玉白的麵皮又有些熱了起來。
他隻聽聞過宮中幾位皇子的事情,聽說他們都是行事不拘,是寵壞了的。
卻沒想到這位公主,性子這般嫻雅柔和。
時南絮踏入明心宮的時候,正巧一封折子被安慶帝惱怒一擲,落在了她的腳邊發出一聲響。
候在皇帝身邊的李公公嚇了一跳,忙走過去,拾起了時南絮腳邊落下的折子,送回到了安慶帝的案桌上,還躬身行禮,“老奴拜見公主。”
座上本來還通身戾氣的安慶帝餘光瞥見殿下站著的身影,頓時什麼怒火都沒了。
時南絮微微欠身,給安慶帝行禮,“兒臣給父皇請安。”
安慶帝走下座攙扶起她。
“朕說過,在父皇這不必拘於禮數。”
時南絮輕笑著,未曾言語,隻是問道:“父皇特意讓兒臣來明心宮,總不會隻是讓兒臣在這用一頓膳食吧?”
安慶帝撫掌笑著,“李全忠!朕就說過,朕的安柔這般聰慧,怎麼可能猜不到朕的心思。”
自幼伺候在皇帝身邊的李全忠也笑了起來,“安柔公主機敏,陛下此次請殿下前來明心宮,是為了殿下您的生辰之事。”
等到在明心宮商定完自己的生辰宴席之事,用完午膳再出來,天色已經有些晚了。
直到走出明心宮,時南絮才鬆懈下來,隻覺得累得厲害。
宮道兩旁都已經點起了宮燈,重重疊疊的光影,合著下過雨後的水汽,有些朦朧,燈夜如水般。
回鳳梧宮的路上,不知道是不是時南絮聽錯了,若有若無地能夠聽到貓兒般微弱的痛呼聲。
憶畫想要阻攔時南絮,卻已經來不及阻止她循著聲響走近的步伐。
在看清楚昏暗的宮牆角落的景致時,時南絮停住了步伐,鬢發間的琉璃珠串輕晃,晃蕩出細碎的漣漪。
皇宮中的夜是寂靜無聲的,就像是死了一般,天幕是厚重的墨色,星輝未曾點綴其中,隻有一輪明亮皎潔的圓月高懸於空。
而被那最受寵的貴妃名下的皇子指使的奴仆叫罵著,然後被逼著躲到了角落裡的少年,興許是察覺到了什麼人的到來。
他抬起了頭,淩亂散落的黑發間,隱約看見不遠處那張柔和如畫的臉,她的臉上是和當年如出一轍的驚訝。
心底不由得漫上了一陣後知後覺的窒息疼痛感。
果然,她還是這般,還是這般的心思柔軟細膩,見不得旁人肆意欺侮弱小。
在看清楚蕭北塵的臉時,時南絮的呼吸一下子就亂了。
他的黑眸是幽深無光的沉黑,眼尾略微下垂,抬眸看人時,加上那往後退的動作,讓人覺得分外可憐。
尤其是瘦骨嶙峋的少年身上穿著的灰撲撲的麻布衣裳似乎還有些黯淡乾涸了的血跡。
那些宮仆在發覺安柔公主的到來時,全都麵色煞白地跑沒影了。
徒留纖瘦的少年還趴伏在地上,因為腹部被踢打過傳來陣陣悶痛,他整個人像是被遺棄的小獸般蜷縮在地上,細細抽氣。
時南絮靜靜地看了許久,直到憶畫開口提醒她,“殿下,那是二殿下指使的,旁人管不得。”
心神不寧的時南絮由著憶畫攙扶著她遠離了此處是非之地。
隻是在回鳳梧宮的路上,時南絮的秀眉蹙著就未曾鬆開,心頭一直縈繞著一股有些發悶的情緒。
有時夜半夢回總會看到那雙空洞沉鬱的黑眸。
後來實在是安不下心來,便喚了宮中的侍女前去太醫院暗中給他一些傷藥。
這日,蕭璟又來了鳳梧宮尋時南絮,時南絮從大皇子蕭璟的口中聽聞到了些許關於蕭北塵的事情。
說是他的母親,那個低賤的胡姬昏了頭,居然不知從何處得來了藥,給蕭北塵灌了下去,逼得他發熱險些死去。
然後這個胡姬再惺惺作態地抱著蕭北塵,求到了明心宮殿門前,哭嚎著要見安慶帝,結果自然是母子倆一同被鎖進了落塵軒中,禁宮自省半年,不得出落塵軒半步。
看蕭璟那唏噓的神色,想來那藥恐怕傷蕭北塵傷得不輕。
被自己的母妃這般對待,蕭北塵還能成為後來的那個白蓮花聖父,可見後來教導他的老師功不可沒,能把他教導成那樣正直的人。
越是聽著,時南絮就覺得聞之令人心驚。
可就連安慶帝都那般厭惡胡姬和他,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吩咐晏太醫暗中給他些藥,便是這般也得仔細小心著,怕牽扯出是她,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而且還得擔心不要打擾了劇情。
蕭璟還笑著告訴時南絮,蕭北塵的名字可有來頭了。
那時候時南絮正在替自己的父皇繡著一隻天青色的安神香囊,聞言停下動作看向了他。
蕭璟正坐在紫藤蘿花架旁,笑容裡是旁觀的淡漠,“皇妹,我聽母妃說,蕭北塵這名字是父皇當時得知了誕下他的胡姬存在,然後隨口說了句‘既然是北地來的,那邊落塵安慶之地。”
宮中皆知,安柔公主體弱,所以在鳳梧宮中靜養,鮮少出來。
實際上不過是時南絮生怕和劇情產生不必要的聯係罷了,而且她也懶得動彈。
如果說時南絮是佛係避開,那大皇子蕭璟對蕭北塵就是絲毫不加以掩飾的冷漠蔑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