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北塵身量高挑,時南絮站起來也才堪堪到他的肩頭。
更何況兩人之間還隔著一張桌子,以至於時南絮並不能第一時間奪下他手中的書。
反而還因為太急著起身,不慎踩著了自己的裙擺,直愣愣地往後倒去。
在慌亂之中下意識地伸手往前抓試圖穩住自己的身形,還扯到了蕭北塵的衣襟,把他拉扯著朝自己方向一同倒下了。
蕭北塵一時不察,還當真被時南絮抓到了衣襟。
餘光瞥見了時南絮腦後的妝台桌角,蕭北塵反應迅速地伸手護住了她的後腦勺。
時南絮踉蹌絆倒了往後摔,卻並沒有如自己想象中摔倒冷硬的地麵上,反倒是撲進了一個堅硬寬厚的懷抱裡,鼻尖撞上時酸得她險些掉下眼淚來。
手背因為墊在時南絮的後腦勺後,重重地磕在了妝台的尖角上。
尖銳的疼痛從手背襲來,蕭北塵的眉頭不由得擰緊了,卻又擔心時南絮發現自己的情況,迅速舒展開了。
隻是時南絮因為在他懷中距離近,還是聽到了那聲被蕭北塵悶在喉間的痛呼。
這發生得突然,但時南絮很快就反應過來,借著蕭北塵的力站穩了身形,但鼻尖這撞了一下泛起了紅,烏黑的眼眸也蒙上了一層水汽。
但她還記著剛剛墊在自己腦後的大掌,回首去看,就看到了妝台的桌角。
想來剛剛肯定是蕭北塵護著自己,然後手背磕了上去,而且估計定是磕得不輕。
看到時南絮的目光落在自己右手上,蕭北塵眸色微閃,將手往袖中藏了藏。
時南絮忙去捉蕭北塵的袖擺,想要看他的手傷勢如何了。
果不其然,磕青紫了一小片,磕出來的印痕都還沒有消下去,甚至緩慢滲出了些許血點,襯著他冷白的皮膚,顯得有些可怖了。
蕭北塵垂眸,看見了時南絮那撞得微紅的鼻尖,和濕漉漉的眼眸,下意識地往回抽了抽手,淡聲說道:“小傷而已,皇妹不必擔憂。”
“手都磕成這般模樣了,怎能算是小傷。”時南絮不讚同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習慣性地吹了吹。
上一世受傷時,母親總會這般吹氣哄她,以至於時南絮也是下意識地吹氣試圖緩解蕭北塵手背的疼痛。
細軟如羽毛的氣息掃過手背,讓蕭北塵藏在袖中的左手瞬間攥緊了,隻覺得手心都發癢。
時南絮倒沒有看出什麼不同尋常,朝外間喚了慍香過來去庫房取了藥。
小小的瓷瓶裡裝著些烏黑的粉末,但倒出來後又隱約可見發亮的光澤,可見不是凡品。
這是安慶帝賞賜給鳳梧宮的。
若要說藥品,鳳梧宮裡的庫房可以說是珍寶萬千了,從跌打損傷藥到尋常的外傷藥,無一缺漏的。
時南絮用銅藥匙舀出了些許,敷在蕭北塵青紫色的手背上,然後又取了柔軟的絲綢帕子,纏繞了兩圈紮好。
坐在她身畔的蕭北塵一垂眼,就可以看到少女細致如玉的側臉,和那纖長濃密猶如羽扇的長睫,朦朧的燭光灑下細細的光暈,合著那認真仔細察看他手背的神情,怎麼看怎麼讓人心軟成一片。
而且因為垂首的動作,顯露出衣領間一截白如玉的脖頸,散落的青絲也在不經意間拂過蕭北塵的指尖。
蕭北塵的眸光縈繞在絲帕角的玉梅半晌,不知是想起了何事,唇角不自覺地染上了幾分淺淡的笑意,而後才不著痕跡地移開了目光。
旁人有的,他自然不可缺。
包紮好後,時南絮才算是鬆了口氣,看向木棱窗外,方覺天色已經不早了。
不過蕭北塵本就是因為處理政務耽擱了許久,如今兩人還鬨騰了一通,更是晚了。
“皇兄要留在宮中用膳嗎?”時南絮回首,看到蕭北塵已經行至珠簾旁,披上了鶴氅,似乎是已經準備離開了,不由得問了他一句。
蕭北塵係帶的動作微頓,眼底暈染開的情緒不虞,但並未讓時南絮察覺,而是溫和地笑著答道:“不必了,母妃還在宮中等著皇兄一同用膳。”
慍香在一側收拾著藥盒,不曾作聲。
時南絮起身送他到寢殿外,抬首看了眼天色,又瞥見他身邊侍從空空如也的手,顯然是連宮燈都沒拿。
如今天色這麼暗,沒有宮燈照著,行走間也是不便。
“憶畫,去拿本宮的燈來。”時南絮吩咐了一聲,憶畫瞬間心領神會地小跑去了正殿中取燈。
沒一會兒,憶畫就取了燈過來,手裡提著一盞宮燈。
那是時南絮平日裡常用的紅木嵌玉鶴燈,慍香俯身仔細點亮了燈,這才交到蕭北塵的手裡。
這盞燈的工藝精巧,晚風吹過時,紙鶴的雙翅便會撲閃著,纖長的鶴頸仰起,似乎要飛向青天一般。
台階下的蕭北塵,身形瘦削高挑,握著那盞燈時,就像是在這茫茫夜幕中被點亮了。
“如今天色昏暗,皇兄且先用著臣妹的燈罷。”
見蕭北塵想要推脫,時南絮按住了他的手臂,不容他送回來。
踏過鳳梧宮的門檻時,蕭北塵回首看了一眼。
將要入冬了,殿門前的安柔公主披上了白狐絨裡的大氅,氅麵上點綴著星點梅花紋,陷在光暈中的少女容顏淑麗,正含笑目送著他離開。
倒像是等了他許久一般。
蕭北塵心頭微哂,搖頭散去了那不合時宜的想法,也不知自己是從何生出這般荒唐的念頭。
才一走近景行宮的殿門,德妃身邊的侍女就迎了上來,習慣性地伸手想要接過蕭北塵手中的燈,還訓斥了一句他身邊的仆從,“怎得這般不長眼,竟叫殿下自個兒拿著燈。”
蕭北塵避開了侍女要拿過鶴燈的動作,“不必了,本宮收著便好,這是安柔的,尋個日子需得送還回去。”
侍女愣了一下,然後連忙應好,一邊迎著蕭北塵進宮,“德妃娘娘候著殿下回宮用膳已經許久了。”
“知曉了,待本宮換了衣裳就去母妃那。”蕭北塵回到自己殿中,好生安置好了鶴燈,才由著仆從解開自己的鶴氅掛好,又換了身寬鬆些許的服飾,這才去正殿陪同德妃用膳。
晚膳間,殿中的氛圍是極其沉靜的。
許是因德妃喜靜,是以膳間規矩都是不可言語的。
隻是這回卻是德妃自己破了例,她餘光一掃,就注意到了蕭北塵還纏著絲帕的右手,眉頭微蹙,卻是溫聲細語地詢問她:“塵兒,你的手怎得好好傷著了,這右手若是妨礙了平日裡書寫.......”
而且那絲帕明顯是女兒家的物什。
蕭北塵眼下正巧被安慶帝重視著,許多的政務都交由他處理,喜歡的女兒家若是門第高倒無妨,就怕.......
言語間倒是沒有多少責怪之意,但很顯然在詢問蕭北塵怎麼傷到手的。
聞言,蕭北塵執著玉箸的手微頓,眼睫微垂片刻,俊臉側過時熟稔地掛上了純善溫柔的笑意。
“回母妃,晚間安柔險些摔著了,兒臣便出手攙扶了一二,不曾想傷著了手。”蕭北塵還動了動右手,示意自己的右手並無大礙,“母妃不必擔憂,不過是小傷。”
聽到是因為安柔公主受傷的,德妃心底這才算是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