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文(囚珠玉)18 笄禮(2 / 2)

兩側設了宴席,多為朝中官員和命婦,都穿著彩繡吉服,想來都是前來觀禮的賓客。

禮官眼瞅著時南絮下了轎輦,忙不迭地迎了上去,替她理好了衣擺,手舉象牙牌高聲喝道:“公主行笄禮!開禮!”

宮中的樂人聽到這聲高喝,便一齊奏起了手中的樂器。

一時間鐘鼓瑟鳴,好不熱鬨。

時南絮扶了扶自己的發髻,覺得壓得脖子十分難受,不好表現出來,安安靜靜地跟隨著禮官隨從入了殿庭中。

安慶帝身著玄色金龍吉服坐於主位之上,他身畔坐著沈貴妃,隻是令人矚目的是在兩人之間,端端正正地擺放了一塊小葉紫檀牌位。

時南絮抬眸遠遠瞧著,想來估計是先皇後的牌位了。

按照禮法規矩,笄禮上為自己加冠笄和披華服的,應該是她的生母孝仁德皇後。

隻是皇後早逝便隻能交由沈貴妃了。

右邊的幾位侍者神情恭敬地捧著手上的銀托盤,盤中放著紅玉簪子、雕了芙蓉花的冠朵和綴了不少東珠的四鳳冠。

上麵罩著輕紗,卻難掩珠光。

時南絮由宮仆攙扶著,行至安慶帝和沈貴妃麵前,跪下拜禮,安慶帝忙下座扶起了她。

“兒臣拜見父皇,貴妃娘娘。”

沈貴妃眼見此景,默不作聲地收回了自己伸出的手。

“行笄禮!”

禮官朝著庭外的方向高喝了一聲,時南絮安靜地跪在殿庭正中央,垂下眉眼。

沈貴妃下了座,在盥盆中淨手後接過了侍女送過來的三樣首飾,溫聲祝道:“祝安柔安康延年,永享天福。”

時南絮微微頷首,顯出了纖長白皙的脖頸。

沈貴妃垂眸便能看到少女漸漸長開的眉眼,與自己記憶中的閨中好友至少有八分相像,念及少女時那溫婉如水的人,她的眼眶不由得泛起了紅。

隻可惜故人,已經不在了。

將首飾依次釵進時南絮的發髻中,沈貴妃端正地捧著那頂九翬四鳳冠,穩穩地戴在了時南絮的頭上,皎潔無暇的東珠輕晃。

垂著頭的時南絮深深地吸了口氣,險些被壓得頭直接磕到地上,差點克製不住自己的麵部表情。

太可怕了。

怎麼會這麼沉!

穿戴好鳳冠和禮服的時南絮走到了安慶帝麵前,再次跪拜行禮。

安慶帝手執了一柄精巧雅致的玉如意,送到了時南絮的手心,說話間竟然有些哽咽,“安柔公主賢淑柔婉,兄弟皆親,惟願安柔永承喜樂,無病無憂。”

話畢,安慶帝麵露滄桑,拍了拍時南絮的手背,顫聲說道:“朕的安柔,長大了。”

沈貴妃端坐在一旁,隻是看了眼便收回了目光,心下覺得有些諷刺。

安柔並非他親女,又何必作此父親之態,真是沒由來地令人惡心。

當年若不是他苦苦強求婧嫻進宮,還硬生生從那位新科狀元郎手中奪臣妻,婧嫻怎會心情抑鬱以至於纏綿病榻,久病不起而後與世長辭。

越是想起當年之事,沈貴妃就愈發覺得時南絮手中接過的那柄玉如意刺眼的很,甚至恨不得當著安慶帝的麵奪過來摔個粉碎。

時南絮都快被頭上和身上的東西壓得精神恍惚了,但還是規規矩矩地謝了恩,手交疊置於額前,深深地拜了下去。

“謝父皇恩慈。”

跪拜謝禮之後,侍女斟好酒後送到了時南絮的手邊,時南絮接過精致小巧的玉酒盞,以袖掩麵,輕抿了點。

入口是清甜的果酒,倒是不刺嘴。

待到時南絮將酒盞交還給侍女後,禮官這才繼續唱道:“天地昭昭,請陛下為安柔公主取字。”

安慶帝起身,接過了禮官手中的象牙牌子。

席中坐著的陸延清抬眸看著身穿華服鳳冠的少女,鳳冠上皎潔無暇的珍珠滑過她的眼尾,鴉羽般的長睫低垂,遠遠看去倒像是一樽菩薩玉像落了悲憫的淚。

他莫名地就有些惴惴不安了起來,前些時日安慶帝在議政殿忽然就問起他,覺得安柔如何。

自己那時是如何回答的?

許是看出了安慶帝眼中對自己的欣賞之意,陸延清居然不自覺地心中所想儘數說出了口。

講述完心中所想後,陸延清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心意表述得有多麼直白,他一撩衣袍正要跪下請罪。

未曾想,安慶帝隻是撫掌大笑幾聲,下了台階扶起自己。

還誇讚他當真是個好郎君,將安柔許給他可好?

陸延清自然是應了好的。

安慶帝還說過些時日便是安柔的笄禮,屆時就在笄禮上為二人賜婚。

下了座的安慶帝拿了帕子拭去時南絮眼尾的露水,溫聲說道:“安柔性行淑美,可比明月之輝,便取瑤瑤二字罷。”

得了字後,時南絮謹記著規矩,躬身行禮謝恩,“兒臣不敏,謹記父皇所言。”

字取好了,笄禮也接近尾聲了。

時南絮向來是不會飲酒的,剛剛那杯果酒滋味新鮮,本來是隻要象征性地輕抿一口就好了,但她忍不住偷偷地喝了一兩口。

這點酒液下肚,沒多久酒意就開始上湧,使得時南絮感覺自己的兩頰有些熱了。

眼皮也是清透的粉,像是舒展開來的桃花,當真是顏若桃李了。

看得蕭北塵悄無聲息地摩挲著手中的暖玉,眸光微沉。

待到眾賓客重新落座後,安慶帝舉起酒杯,笑道:“此次安柔的笄禮,有勞眾愛卿前來觀禮了,恰逢春風好時節,朕觀陸尚書長子陸延清可謂龍章鳳姿,有鬆筠之節,深得朕心啊。”

席間本來安然坐著的陸延清倏地起身,朝著主位行禮。

安慶帝言語間頓了一下,才繼續道:“今日朕便做主將公主許給延清,陸愛卿意下如何啊?”

話落,安慶帝便轉向了陸尚書所坐的位置,笑吟吟的看著這須發皆白的老者。

君王之恩,除了謝,還能逆反不成。

更何況,將最寵愛的公主許給自家長子,擺明了是安慶帝對他的看重。

隻是也不知自家長子......對安柔公主意下如何。

話都說到此處了,陸尚書也隻得起身謝恩。

“臣謝陛下恩典!”

已是一錘定音了。

在聽見婚約既成時,皇子席間的蕭北塵恍惚間,將手中的金鑲玉貓兒猛地壓進了手心。

清俊的眉眼卻波瀾未動,隻有那熄去了所有燭光的沉黑雙眸,靜靜地注視著對座的陸延清。

若是眼眸有溫度的話,隻怕已是結滿了嚴寒的冰。

許是握得有些緊了,金邊竟是硬生生劃破了手心,顆顆殷紅的血珠子順著掌心滑落,在湖藍色的衣擺間洇開星點暗紅色。

安柔.......他視若心尖珠玉的安柔,連半分逾矩都不敢有的皎皎明月,就因著這無情帝王隨口幾句話,便這般隨意許給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