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夏夜自加入公司後便一刻不停地奔跑著。
跑,努力跑,毫不鬆懈地跑。
跑到早就忘記了目的地,跑到他錯覺,人生的意義就是奔跑。
後來他被絆倒了,懷裡多出個小孩,過往的一切都戛然而止。
刷——一下,他什麼都沒了。
小好還在哭,夏夜也哭了。
他代替著小好,大聲地哭喊。
憑什麼,到底是憑什麼?
老天爺怎麼會這麼刁鑽,這麼諷刺呢?
憑什麼奪走了姐姐的生命?
憑什麼要在他身上降下苦難?
他什麼都做了,他一刻都不敢停,到底還要做到什麼程度呢?
怎麼都他媽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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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很大,每天都有人迎來新的轉機,也有人拓出更深的低穀,在看不到儘頭的長夜裡挪行幾步。
夏夜就是走在沒有儘頭的黑暗裡的人。
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哭過了,這樣的發泄是絕望又痛快的。
有那麼一瞬間,夏夜甚至在想,要不然就這麼死了吧?
死在這個破舊的出租房裡,窗外的漫天大雪就是他的陪葬。
活下去就得跑,他太累了,想就這麼坐在地毯上死去。
都不爭了,不要了,他和姐姐同一天出生,嗷嗷待哺,為什麼不能在同一天永眠,與世長辭?
這麼想著的時候,懷裡的小肉球突然動了一下,自己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
就這麼一下,夏夜便猛地驚醒,從剛才的情緒裡抽離出來。
不行,他還不能死。
他不是什麼都沒有了,他還有小好。
夏夜低頭看著小好,冥冥中察覺出一絲默契。
夏天是不是也像這樣,抱著小好坐在地毯上想要一了百了?
最後都被小好的存在拯救了。
小好不再一抽一抽地哭,也像漸漸意識到什麼,不再啞著嗓子叫“媽媽”了。
但他的小淚珠還是止不住,從眼角汩汩往出鑽。
夏夜跟著收了聲音,揉揉眼睛,耳目都清明了些,這才聽到有人正在敲他們的房門。
門外的人有張秀氣的臉,眼眶偏圓,眼珠映著他客廳的燈光,澄澈又明亮。
“你好,我在樓上聽到了些聲音,請問你還好嗎?”
夏夜不好。
小好發著燒,他反複情緒崩潰。
走投無路了,隻能抱著小好給門外的人看,無助地說:“孩子一直在發燒,不肯吃藥。”
救救小好,也救救他,隨便一個人都好,救救他們。
門外的人倒是不認生,推著夏夜的胳膊進來了,反手關門,收起滿夜風雪。
“先往裡走,涼。”那人穿著件白色的粗針毛衣,撩起袖口,露出細瘦的小臂。
他的手心來回磨搓,搓到熱了才摸了摸小好的額頭:“是發燒了。你先把孩子放平躺著,不要抱著他來回走,他暈。”
夏夜聽話地照做,把小好放在沙發,又按吩咐取來小好的被子給他蓋好。
那人走進衛生間,找了塊小毛巾沾濕了帶出來,給孩子擦拭臉頰和手臂。
轉頭看看藥盒裡的藥,問:“他不肯喝藥?”
“嗯。”
“用什麼喂的?”
夏夜轉身走進廚房,端了個小碗出來給他看。
對方氣得想笑,“你用碗喂他當然不喝,孩子沒有奶瓶嗎?”
奶瓶……
夏夜想了想,說:“他的小書包裡應該有的。”
“你怎麼當爸爸的?”那人慍惱,“孩子的奶瓶都找不著?”
“我不是他爸爸……”夏夜小聲地解釋,“他是我姐的孩子,我姐今天去世了。”
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那人跟他道歉。
夏夜苦澀地搖了搖頭。
“那你加我個微信,我發幾種藥給你,”那位熱心的鄰居從褲兜裡掏出手機遞過去,“你現在出門買一下。怕他好點了會咳嗽,我把止咳平喘的藥也一起發你,你給他備上。”
夏夜“誒誒”了幾聲,加了好友。
臨了掃了一眼對方的頭像,是一隻睫毛很長的卡通小鹿,之後便裹上大衣往外跑。
“彆著急,路滑,慢點兒啊!”
那人的聲音落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