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回到王府,莫桑、鳳傾東已……(1 / 2)

挽香月續 水藤 13118 字 8個月前

回到王府,莫桑、鳳傾東已經在倚鶴軒等候多時了。

“什麼?你要領兵踏平禹奚。你瘋了!”莫桑驚跳了起來。

“禹奚是母後的故國,要求聯姻來親上加親,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不要說母後不會同意你打,就算朝中大臣也不可能讚同。況且禹奚地處西南,瘴癘毒氣是行軍的大敵,而表兄子淵又驍勇善戰,你和他交鋒不見得能占到便宜——”鳳傾東急切道。

“哼!”鳳雁北打斷他的話,語氣冰冷而慵懶,“那就要打打看看嘛!”

正當兄妹倆無奈之際,一聲怒喝從外傳來:

“逆子,你有沒有將哀家放在眼裡?”一身富貴華裳的太後走進倚鶴軒,“子淵帶著飛鸞十日前已經啟程,三日後抵京。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罷,三日後擇一黃道吉日,你便與飛鸞成親。那個女人這幾日不便留在你的身邊,哀家暫且將她帶回宮中。你好自為之。”言畢轉身便走。

鳳雁北衝到門前擋住太後的去路,沉聲問道:

“你想乾什麼?”

“哼!想乾什麼?哀家還沒問你想乾什麼?”太後暴怒,直視鳳雁北怒睜的鳳眸,“難不成你要對自己的母親動武?”

母子倆劍拔弩張之時,莫桑和鳳傾東趕緊上前拉開鳳雁北。太後一甩衣袖,冷哼道:

“你放心,哀家無意取她性命,你成親之後,她自然會回到你的身邊。在此之前,哀家勸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這幾日你不準離開倚鶴軒半步,否則——,哼,她的運氣不會總那麼好。”

鳳雁北跌坐在椅子上,僵坐著直至天色暗黑,就連莫桑和鳳傾東何時離開的也沒有注意。幾個婢女進來將燈點上,放下晚飯,他這才驚醒過來。他看也未看飯食,靜靜地走到窗前,注視著如墨一般深重的夜色,不禁自嘲地笑了。看似寧靜的王府充滿了戾氣,傳聞太後豢養了很多死士,看來此言非虛。母子之間竟然防範到如此地步,如果不是香桂的事,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自己的母後會這般戒備著自己。這就是所謂的宮廷,皇室——

冬天業已接近尾聲,怎麼寒冷依舊如影隨形?她今夜也會無眠吧?鳳雁北拉緊身上香桂做的長袍,仿佛要從中汲取她的溫暖,而眸子裡的光線漸漸寂滅,變成了兩口深不可測的淵井。

他就這麼站著,仿佛要站到滄海變成桑田,站到自己變成一尊石刻的雕像。不知不覺晨光已微熹,冰冷的光亮照進酷寒的倚鶴軒,照在那無比孤單落寞的人身上,本就清瘦的身子越發顯得單薄了。幾個婢女端了早飯送來,將屋內的燈熄滅,又將絲毫未動的晚飯端走,鳳雁北依舊沒有回頭。青兒混在幾個婢女之中,見鳳雁北依舊麵對著窗戶,不禁著急起來,她有意慢慢地停頓下腳步,似乎一不小心被絆了一跤,一個趔趄,將手中所端的器物摔在地上,前麵的婢女嫌惡的看了看她,自顧自地走了。青兒蹲下身收拾殘局,見她們走遠了,才低聲喚道:

“王爺,王爺。”

鳳雁北恍若從夢中驚醒一般回過頭來。青兒趕緊使了一個眼色給他,又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桌上的早飯,便不敢多做逗留離開了倚鶴軒。鳳雁北走到桌邊,凝視著桌上的東西,一會兒眼中精光乍現,嘴角勾出一個奪人心魄的微笑。他好整以暇地坐下,不露痕跡的將一隻盤底墊布下的紙條抽出握在手裡。跟了他這麼多年出生入死的影衛,畢竟沒有辜負他的信任。

莫桑走進倚鶴軒,看見鳳雁北神清氣爽地坐在那兒吃早飯,甚至在他的嘴邊還掛著一絲深深的笑紋,不禁驚詫得瞪大了美目。

“你不急?”

“急又有何用?”鳳雁北不以為意道,又夾了一塊炸乳鴿,“小桑,你也吃一點嗎?今天的早飯不錯。”

“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莫桑撇了撇嘴,“我去見過香桂姐姐了。”

聽得此言,鳳雁北停下了筷子,許久後,才沉聲問道:

“她好嗎?”

莫桑低下眸子,也隻有她才能引起他內心的波瀾吧。

“母後並沒有為難她,隻將她囚禁在淩雪宮,我見她也是因為求了母後許久,說我可以勸她離開你,才被答允的。”

“哦,她——”鳳雁北想問什麼,卻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莫桑苦笑了一聲,他是真的將她放在了心上啊。

“她讓我告訴你,你放心,她不怕。”

鳳雁北愣在桌邊,良久,放下碗筷,緩緩地走到窗邊,鳳眸注視著外麵未化儘的積雪,一滴清淚從眼角滴落。

莫桑看著他蕭索落寞的背影,不由地想上前擁住他,給他慰藉。但是她知道他是她的兄長,是她的血親,而他的心永遠不會維係在她的身上,現在他滿心滿眼都隻有那個女人的身影,他和她之間隻能是兩道永遠不會相隔太遠,卻也永遠不會交彙的河流。

“五哥!”莫桑第一次從心底喚出了這個稱呼,也同時將所有的愛戀拔除,隻在無法碰觸的最深處留下了一個永不能愈合的窟窿,“你有打算嗎?”

鳳雁北絲毫沒有覺察到莫桑波起雲湧的心情,溫雅地掉轉身,那一滴清淚已了無痕跡。

“無論多難,我都不會放棄。”

******

三天後,禹奚公主浩大的車馬隊伍已抵達懷安境內,揚起的塵煙在數裡以外都能看見。

懷安南城城門外,在太後華麗的鳳輦之後,鳳雁北俊美如神一般騎在一匹純白的駿馬之上,麵色從容而自然,但是誰也不知道此時他的內心充滿了焦灼和不安。就是今日了,洪林辦事他是放心的,隻不知為何,此刻的心情不能如往日一般。眼看著馬蹄揚起的塵煙越來越近,太後也下了鳳輦,鳳雁北不由地握緊了手中的韁繩。

禹子淵騎著一匹墨色高頭大馬,修眉入鬢,目若星子,麵部線條如刀刻一般,顯得霸氣威猛,身邊棗紅小馬上的飛鸞更是美得飛揚跋扈,奪人心魄。兄妹二人的出現引起了一行人等的驚異和讚歎,獨鳳雁北一人對身邊的嘖嘖讚歎置若罔聞。

一番慣常的寒暄之後,大隊車馬便踏上了回漢南王宮的路途。鳳雁北完全無視飛鸞□□而熱辣的目光,內心如翻江之水,表麵上卻平靜無波。他似無意地望向圍觀的百姓,其實卻真切地要尋找什麼。距離王宮越來越近,心中的翻騰也越來越劇烈。就在他以為再也撐不下去時,人群中一個熟悉的身影向他做了一個隻有他們自己才明白的手勢,一顆心這才平穩了下來,嘴角也勾出了一個攝人心魄的微笑。

“雁北哥哥,你想什麼呢?怎麼突然笑了?”一直在注意著他的飛鸞突兀的問道。

鳳雁北微皺起清雋的眉,沒有想到這個丫頭如此大膽,不過現在他也沒什麼可以顧忌的了。

“沒什麼,隻不過想到兩個如此陌生的人會結成夫妻,大概是一件挺可笑的事兒吧。”鳳雁北冷冷道。言畢便策馬趕上前麵的鳳傾東和莫桑,不再理會後麵被氣得臉色發白的飛鸞。

飛鸞銀牙暗咬,一直都知道這個鳳雁北表麵上待人溫雅謙和,實際上並不將任何人真正的放在心上。卻沒想到他對如此美貌的自己連慣常虛假的溫雅都吝於給予。

九天宮中已擺下酒宴,恭迎佳客。

太後剛剛坐定,隨侍太監上前耳語了幾句,太後立即變了臉色,鳳目瞥了一眼已在座位上自斟自飲的鳳雁北,強壓下怒火,神色如常地開宴。

宴會之後,太後命莫桑、鳳傾東將禹子淵兄妹帶至五王府安置,獨留下鳳雁北,說有要事商談,鳳雁北自是知道她要談什麼,便也不急不忙了。

九天宮內室,太後屏退所有的人,怒氣終於噴薄而出。

“你真有本事,竟敢到宮中劫人,哀家倒是小瞧你的那幫奴才了,你到底有沒有將哀家放在眼裡?”太後怒視著鳳雁北,咆哮道。

“這雲霧香片果然不同凡響。”見太後如此,鳳雁北自在地坐下品嘗著手中的香茗,答非所問道。

“你——”太後怒不可遏地衝到鳳雁北的麵前,“你彆忘了你的身份。”

“母後何必動怒,兒子隻是不願接受彆人的威脅罷了。就算你是我的母親,也不可以。”言畢鳳雁北轉身便走。

太後見他如此,不怒反笑。

“哈哈哈——你現在將她劫走又有何用?”

鳳雁北僵住身子,頭也沒回道:

“何意?”

太後此時卻已好整以暇地坐下端起了香茗。

“你見了她,自會明白。不要怪哀家不提醒你,你隻有一個月的時間。”

從宮中出來,暗中等候已久的影衛將鳳雁北帶至一件普通的民居。洪林上前躬身道:

“主子——”

鳳雁北揮手命其不必虛禮,問道:

“她呢?”

洪林看了看屋內昏黃的燈光,阻住鳳雁北欲進的步伐,沉聲道:

“主子,香桂姑娘似乎有點不大對勁。”

鳳雁北輕皺起俊眉,微點了一下頭,舉步進了屋子,道:

“安全就好!”

屋子內隻有一盞昏黃的油燈,微弱的燈光搖曳之下,香桂孤零零地背對著房門坐著。鳳雁北上前輕觸她如瀑的長發,不敢驚嚇到她。而她依然驚跳著轉身,用木然的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對於她來說已經完全陌生的男人,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與生俱來的高貴,便習慣的躬身跪下,低垂了頭。

鳳雁北一把將女人拉起,不顧她渾身的戰栗,把她緊緊地擁入懷裡。攝魂術是禹奚巫族的秘技,太後是巫族聖女,曾將此技傳授與他,他也曾將此術用在香桂身上,隻不過他隻取走了她部分的記憶,而如今——

“你是誰?”他嘗試著問懷中顫抖的人兒,隻要不是全部的記憶都好辦。

懷中的人靜默著,仿佛沒有聽見一般。

“你叫什麼名字?”

依舊一片靜默,鳳雁北的一顆心卻沉到了穀底。怪不得太後說他隻有一個月的時間,被奪去全部的記憶,如果一個月之內不能解咒,被害人將慢慢變成不會行動、不會思想、沒有感覺的活死人,而解咒隻能靠施術者本人。鳳雁北的臉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鳳目緊閉,眼角沁出了一滴清淚。

而此時的香桂不知是太累的緣故,還是在他溫暖的懷裡倍感安全,竟慢慢平息了驚懼,不覺將身子更緊地靠向身邊的男人,緩緩閉上了眼睛,沉沉地睡了過去。

鳳雁北將她抱出屋子,對洪林道:

“不必躲躲藏藏的了,回北苑。你帶領所有影衛給我日夜守著,一個蒼蠅都彆放進去。如有誰膽敢硬闖,格殺勿論!”

晨光透過剛剛抽出新芽的芙蓉樹茂密的枝條照在窗欞之上,斑駁的光影搖曳著久久不散的寒意,院中的積雪尚未化儘,然而原本經過酷寒的嚴冬似乎已枯萎殆儘的萱草,卻倔強地將嫩綠的觸手伸出壓迫著它的寒雪之外,綻放著無法遏製的生命華彩。

北苑內室,煙青色的的紗帳在晨光的映射中仿佛是闊床上籠著的一團青煙。鳳雁北擁著香桂一夜無眠,直到淩晨才合上充血的雙眸,而此時香桂卻悠然醒轉。她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睡夢中也緊擁著她的男人,本應惶然的內心卻無比安定,似乎在這樣溫暖的懷裡已經沉溺了一生一世。她舉起手,看著手上布滿的滄桑痕跡,疑惑地皺起了細彎的眉,隨即便不假思索地撫上了那張絕美的容顏。輕顫的手指如柔風拂過眉心的嫣紅、長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溫潤的唇線,優美的下巴……然後毫不猶豫地將唇貼合上去,在唇齒相依的刹那,輕吐出兩個就算是在所有記憶不可逆轉地流失時,也反複提醒自己不能丟棄的字眼:

“雁北——”

早就在香桂的手接觸到他的那一刻便已清醒的鳳雁北,此刻再也無法忍住內心洶湧的狂瀾,更緊地將香桂抱住,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一般。

輾轉纏綿的親吻似乎耗儘了所有的氣力,香桂喘息著離開鳳雁北的唇,茫然地望著那雙燃燒著熾熱情焰的鳳眸,又輕吐了那兩個字:

“雁北——”

鳳雁北按捺不住內心的雀躍,小心翼翼地問:

“你記得我,是嗎?”

“雁北——”香桂低喚了一聲,但目光依舊茫然,不安分的手又撫上他眉心殷紅的血痣,喃喃道,“雁北——”

“聽著,桂兒,和我說一句話,無論什麼都可以,說呀!”鳳雁北不安地看著滿目茫然的香桂,不死心地做著最後的嘗試。

果然香桂似乎完全未聽懂他的話,一開口,便又是:

“雁北——”

——就算丟了自己,也不會丟了你——

見如此情況,鳳雁北不由想起了香桂曾經對他許下的諾言,心中終於明白必然是她在太後施咒時,忍受著剜心的痛苦,衝破記憶流失的巨大空虛,隻為了將他的名字刻在心上,卻丟失了本應不該這麼快喪失的語言能力,而她千辛萬苦留下的這兩個字眼隨著語言能力的喪失也就變成了不具任何意義的符號。聽不懂、不能說會加快情況惡化的速度,不用一個月,十天,十天香桂就會——

鳳雁北絕望地吻住女人還在呢喃的小嘴,還好,她對他的懷抱依然熟悉,依然本能地願意親近他。

******

第二天,鳳雁北進宮已是午後,想起自己離開時香桂惶然的眼神,鳳雁北的內心又是一陣劇痛,但這趟進宮勢在必行,他甚至不知他的決定到底是否正確,然而他也始終相信一點,如若香桂清醒必不會有任何的責怪,因為終究她是舍不得他的。

莫桑、鳳傾東、禹子淵和飛鸞正和太後在閒話家常,見鳳雁北姍姍來遲,便都停住看著他,四個小輩雖不知發生何事,卻都在鳳雁北的臉上看出了凝重和絕然。太後知他有話要說,便想讓莫桑帶著其他人先避一避,卻不想鳳雁北揮退宮人時,留下了他們四人。

“他們不必回避,何必瞞著呢?”鳳雁北冷冷道,“我今天是要來告訴你,母後,香桂所中的攝魂術,你解也罷,不解也罷,總之,此生我隻有她一個妻子,除了她,我不會娶任何其他的人。”

太後見他已撕破了臉皮,便也不再顧忌,冷笑道:

“就算她一個月後因此而變成活死人,你也不在意嗎?”

“哼!不就是死嘛,我同她一起便是,那也沒什麼關係。”鳳雁北雲淡風輕得就如同不是在談論生死,“而且沒有一個月了,她在你給她施攝魂術時,忍受著巨大痛苦,逆著記憶流失的方向,強行記下了我的名字,母後你知道那有多痛的是嗎?於是她丟失了本應不該這麼快喪失的語言能力,她已經不能說也聽不懂了,所以隻有十天,也許更短,我們沒你說的一個月了。”

“那你就更不該忤逆哀家的意思,哀家是你的母親本不想這麼為難你,你好好想想清楚,哀家從來都不想分開你們。”太後見他似乎心如死灰,畢竟骨肉連心,便也軟下了口氣。

“母親?”鳳雁北臉上浮起了一個嘲諷的笑容,“哈哈,母親,多麼親切的字眼!不,你不是我的母親,否則我為何在你的身上從未感受過溫暖?”

聽得此言太後勃然大怒,衝到鳳雁北的跟前:

“你簡直是瘋了,竟敢對哀家如此的大逆不道!”

“我瘋了,是,我早就該瘋了,生為皇室子女是我最大的悲哀。從小到大你曾疼寵過我嗎,你從沒有關心過我真正要的是什麼,你教會我高傲,教會我冷酷,教會我猜疑,唯獨沒有教給我的便是幸福。而如今你卻要奪走我生命中唯一的溫暖,她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幸福啊,所以就算是死,我也不要用任何其他的人來使她受絲毫的委屈。”鳳雁北聲音微弱無比,卻撼人心魄。

“你隻知她救過我的命,當初我對莫桑解釋為何要留她在身邊時也是如是簡單一說,可是你們都不知道她是怎麼救我一命的,而我被擄去北朝又遭遇了什麼。燕子嘰,這個我曾深愛過的男人,他在香桂的麵前一次又一次地□□我,像對待一個娼妓一樣。”說到此處,他環視了一下在座的所有人,看見了他們眼中的驚駭,不禁想起香桂滿溢著不舍和憐惜的眼,心中不由又是一陣淒然,“是香桂一遍又一遍為我清除身上的汙穢,用她孱弱身體維持著我幾不可感的體溫,以及那顆涼透了的心。她無數次地告訴我要活下去然後逃出那裡。沒有她我根本活不下來,可是在她的幫助下我逃離了那個如地獄一般的牢房,同時也恢複了原本的冷硬和殘酷,我竟然想犧牲她的生命,來掩蓋所受的極辱,便將她推落懸崖,掉進冰冷的河水。可笑的是,失去了她,我卻再也無法擺脫寒冷的夢魘,身邊無數的絕色容顏再也無法激起我生命的火焰。隻有在夢中,那曾於我如地獄一般的牢房,竟因她的存在變成了我再也無法複製的天堂。”

說到此處,鳳雁北緊閉了雙眼,卻依然無法抑製淚水的奔湧,他仿佛又回到了那被嚴寒侵襲的日日夜夜,那沒有香桂在身邊的痛,至今他還無法忘卻。良久——

“可是,老天憐我,她竟然沒死,卻傷了一條腿。重新可以擁著她,我終於睡了那幾個月從沒有過的好覺。然而可笑的尊嚴令我不僅沒有珍惜她,反而對她施加了無休止的折磨和羞辱。”心痛的感覺再次襲向他,“但是,就算如此,她依然沒有記恨責怪於我。所以為了不成為被彆人利用來要挾我的棋子,她這樣一個弱女子,毫無懼色地將匕首紮進了自己的胸膛。可我怎麼能夠讓她死去,我怎麼舍得再次失去她?於是我不許,她便也不做,她總是那麼的縱容我,所以她活下來了,活下來了。誰都體會不到這之後我過得多幸福,多快樂。可是你,將這一切都毀了,毀了。”

“五哥!”莫桑見鳳雁北沒有絲毫波瀾的眼睛像兩口枯井,不由內心也大慟,便低喚了一聲。

而鳳雁北似乎什麼也沒聽見一般轉過身,背對著眾人道:

“我得回去了,她在等我,從今以後生死我便一直都陪著她吧,沒有她,我生無可戀。”說完,便扔下被深深震撼的眾人走出了大殿。

看著兒子落寞而蕭索的背影,太後重重的跌坐在鳳椅之中,茫然低語:

“哀家錯了嗎?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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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雁北一走進北苑,便看見香桂僅著中衣,外罩一件大氅,倚著廊柱,坐在石階之上,眼神空洞,迷迷蒙蒙地抬頭看著已經暗黑的天空,嘴角還牽著一個溫柔無比的微笑,一手撫著腕上的羊脂白玉手環,正喃喃低語著什麼。

站在一旁一臉焦急的青兒,見他回來,忙上前泣道:

“王爺,您可回來了。她這大半天的,都沒吃什麼東西,吃了還會吐,跟她說話也不應,就這麼一直坐著,哄也哄不走。”

“吐了?”

鳳雁北低吟了一下,便關照隨身的侍衛去請太醫,然後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沉靜如昔的她,走上前也坐在石階之上,輕輕地攬過她單薄的肩,柔聲道:

“桂兒,看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