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脫口而出的“去哪”兩字咽下,她頷首,目光不曾離開手中的令牌,不時打量一旁的滿池白蓮,意味不明。
稍稍寒暄了一番之後,月至中天之時,她起身回房,再度回到那間透著古怪的“破曉”閣。因為深知自己絕對會迷路,所以她也沒有推脫殘雪帶領的好意,便任由那孩子帶著她回去。
“你……真的是你害死了哥哥麼?”走至閣前,殘雪稍稍有些遲疑,但還是張口問道,“雖說娘不會騙我,但我覺得你不像是會害死哥哥的壞人。”小臉倔強地揚起,幻紫雙眸微微閃爍。
所以說還是個小孩子啊。她頓生啼笑皆非之感,伸出手揉了揉殘雪的頭發,“壞人?嗬嗬,你可知這世上有話曰:‘知人知麵不知心’?且不說我自己都不清楚,即便是,我也不知如何回答你。”緩緩收回手,她將目光投向不知名遠處,神情難以言喻,“我這一生,究竟該追求什麼,還不甚明了……”
忽而深吸一口氣,她笑意盈盈地望向呆怔的殘雪,“小孩子就彆想那麼多啊,乖乖回去睡覺,現在已經很晚了,晚安喲。”說罷,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轉身走入閣內,掩去眸底的落寞。
殘雪怔怔目送她進入閣內,良久,終於轉身離去。
月華清冷,將庭院內的芍藥花渲染得靈動異常,又透過落地窗毫不客氣地灑滿臥房內。
她斜倚臥房椅子,隻是打量著剛剛拿到的令牌,血眸淡淡晃著難以捉摸的情愫,如一汪池水,清清淺淺,仿佛一望見底,又如一片汪洋,風平浪靜,卻難辨深淺,矛盾至極。
一夜無語,靜靜而眠。
清晨,樹木蒼翠,百草豐茂,淡淡的霧氣若隱若現,連綿起伏的山脈因而更顯得蜿蜒曲折。朝陽初升,淺淺的光輝徐徐灑下,引得湖麵一陣波光粼粼,碧色蕩漾,遊魚細石,直視無礙。
“就知道老師她一定是在騙我,若真的有那麼多陣法,怎麼會走了這麼久還不曾碰見一個!”略帶不滿的話語伴隨著撥開樹叢的“唰唰”聲響起,錦衣孩童蹙起秀眉,稚嫩的臉龐上一雙淺琥珀色眸子極為靈動,“當真半點人煙也沒有,如此荒涼,真是想不通如何擔當得起‘護國神山’之名,不知母皇及列祖列宗到底在想什麼……”念叨到此,她又是一陣搖頭,“大人就是麻煩,老師也是,母皇也是。”
順手驅趕蚊蠅,雖然話是這麼說,但她還是饒有興致打量著四周的景色,顯然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樣,“太行山是這般景色,不知那天下第一高山琅琊山又是如何……”抿唇一笑,清麗雍容若嬌豔牡丹,她隻是淡淡而立,卻自有笑看世事的氣勢。
抬眸望去,浮雲悠悠,輕易將朝陽掩去,唯有幾許光輝透出。她又是一笑,不再停頓,走走看看,頗為自得其樂。正自悠閒之中,突然眼前一晃,隻看得光芒一閃,“唰”地一聲,淩厲之氣堪堪劃過身旁,有什麼東西被用力扔擲而來。她下意識地伸手接住,濃烈的血腥氣撲鼻而來,定睛一看,毛茸茸的白色小家夥蜷縮成一團,極為可怖的傷口貫穿大半個身子,正鮮血直流。她不由脫口而出,“雪狐?”轉念一想,這小東西全然沒有狐體積龐大,大抵是貂一類的,隻是雪貂是從未看見過的,書上也並未有何記載,疑惑不已。
“吱吱……”手中的小家夥虛弱地叫喚了幾聲,純墨色的眸子淡淡瞅著她,隱約有半分感激,身子卻是掙紮著一晃,一躍而下,跌跌撞撞地衝不知何時趕到的黃貂呲牙咧嘴,頗為不屑鄙夷的模樣。與小家夥的嬌小相比,對麵的黃貂則是大得出奇,對於小家夥的挑釁漫不經心,偶爾回應幾聲,全然是在戲耍小家夥。兩者成對峙狀態,因體積的迥異而相當奇怪。錦衣孩童從未見過這等場景,又是好奇,又是驚訝,稚嫩白皙的小臉上閃爍著複雜探究的神情,也不知究竟在想什麼。
正是僵持之際,黃貂卻似是不甚耐煩了,反身撲去,狠狠咬在小家夥本就鮮血淋漓的傷口上,隻聽得小家夥一陣淒厲的哀鳴,無力掙紮。錦衣孩童顯然是未料到會有這樣一幕,愣怔了許久,這才想起上前分開糾纏在一起的兩者。剛衝上前去,卻被急速的氣流打得一個踉蹌,退後幾步,跌倒在地。那黃貂呲著尖牙,顯然相當惱怒她多管閒事的模樣,也不知為何放棄了戲弄小家夥,轉而向她迎麵撲來。
“不、不要過來……”自小的養尊處優從來沒有這樣的經曆,淺琥珀色的眸子流露出恐慌的神情,她緊緊咬著下唇,一副“吾命休矣”的認命表情,繼而很是不甘地怒瞪著黃貂。黃貂自是不會聽她的,伸爪欲撲,氣流堪堪滑過她的臉龐,她頓覺一涼,還不待反應過來,眼前又是藍光衝天,光華流轉,詭異迤邐至極。隻聽“吱——”地一聲慘叫,黃貂似乎被什麼東西擊中,徑直飛出去,再無蹤跡。她愕然睜大雙眸,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麼,隻是呆呆地跌倒在地。
“唔,黃喉貂麼,太行山裡還真是什麼東西都有呢……”略有些訝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她猛地回首,但見來人臨風向陽而立,目光淡淡,神情平靜,自有三分孤傲風姿。朝陽初升,光華卻刹那大盛,耀眼的金色灑落,若星子般落進那人的眸中,將那雙眸子渲染得璀璨之至,將那層色澤暈染得如夢如幻——那是如旭日般奪目的顏色,似金似紅,偶有幾縷流光,化作瑣碎的繁星,顧盼流轉,已是天上人間。
一眼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