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盯著如此相似的版圖,時時望著身處的這座名曰“太行”的高山,她陷入難以自拔的煎熬之中。不是真的孤傲到不屑於認師傅,而是害怕若自己再有和這個世界的太多牽連,是不是終有一日會忘了屹立東方而不倒的那個人,是不是終有一日會真正成為這個陌生世界的一員。她隻是一縷幽魂,遊蕩於時空的夾縫之中,不想與任何事物扯上關係,她不過是想……回到她一生的敬仰所在之處。
苦笑著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她垂下眸子,難掩神色黯然,“可是,即便是這樣簡單的願望,也是鏡中花水中月啊。”也不知道她的願望究竟是想回到那裡,還是由夜歸雨理解的“拜師”。
靜靜打量了她許久,夜歸雨一笑,輕輕拍了拍女兒的肩,眉宇間是行雲流水般的自若,“其實很簡單。如你所說,你已經拜師了,不論對方是何人,在何地,隻要你承認了他,你所要做,便是學習他的一切值得學習之處。況且,這樣的人……的確足以為汝師。”語調徒然高深莫測,夜歸雨目光柔和,“當然,爹還是希望你做你自己便可以了,切莫刻意去追逐‘夜家女兒’這種虛名。古來多少人為名利不惜費儘一生,有人嘲笑她們愚昧,有人讚賞她們相當實際,但不知她們追逐名利也是為了他人的看法而活。晞兒,你須明白,你是夜未晞,不是彆人,更不是誰的替代品。你便是你,我的女兒。”
血色雙眸猛地一顫,她一怔,旋即展顏一笑,頷首應道,“嗯,女兒省得。”或許是她仍然放不開前世的那些過往吧。這也正常,不論怎樣,那段日子終究有太多太多令人難忘的回憶啊。不過——
不論相遇之人之事,不論自身之心之性,不論福禍之相之依,不論天下之安之亂,不論此生之喜之悲,此心安處即吾鄉。
天際暗沉,繁星如許,貼近地麵之處隱約透露出幾絲光亮。那光亮逐漸擴大,一點一點吞噬原有的暗色,將天幕化作一片慘白。不多時,幾縷紅光從地平線出跳脫而出,漫天繁星隨即如墜落般閃爍了一下,繼而再難尋覓半分。
“東方未晞,星墜辰隕……”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夜未晞掛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地望著夜歸雨,“這就是全部了嗎?”她原本不想逼著夜歸雨說的,但夜歸雨死活不讓她下山。她本就鬱結於心,一怒之下扯出白日裡華純說漏嘴的那番話,竟讓夜歸雨頓時變色,脫口將她的身世儘數告出,從晚間一直說到了翌日清晨。雖是是儘數說出,但有關於她娘的事情可是隻字未提,她也隻得識趣地作罷。畢竟有些事情無法強求。
夜歸雨輕輕地歎了口氣,頷首道,“嗯,這就是全部了。”她的目光微微黯淡了一下,“爹,你肯定還有事情瞞著我,但如果你真的不想說,我不會強求你。”稍稍又將目光移到窗外,眺望著朝陽初出地平線的淡淡光輝,她的腦海中再度浮現出她爹親口所述的真相。
十年前,她降世,竟是引起了整個大陸的一時轟動。原因雖然部分是她的身份,但更多的是她血色的雙瞳。這種顏色本來不是人類所應該有的,卻偏偏出現在她的身上。大概也算是一種病症吧,本應為這裡的人們所恐懼的。但大周地處南方,向來信奉南靈朱雀,崇尚熾熱的紅色。於是,她也就奇跡般地被稱為朱雀轉世,讓夜家的威望更勝一籌。
如此一來,向來排斥夜家的各個氏族當然是看不過去了,在她出世還未滿一個月時,就派了諸多高手取她性命。要不是夜家是武將世家,她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荒郊野嶺了,哪有這大好時光。恰好此時,大概是為了幫夜家解圍吧,大周的皇族,四大家族之一的明家家主——當朝永繼大帝,特許她爹帶著她躲進寒秋山。
先不說太行山是大周的護國神山,向來以奇陣羅列、霧氣繚繞的神秘出名,在這山上的太行門也是整個大陸響當當的門派,高手如雲,自然沒有人能輕易進入,更何況是取她性命了。而太行山畢竟非同一般,這位女皇準許她入住其中,也就引起了旁人的臆測,認為她極有可能是同一年失蹤的嫡皇女明曜。
她可不希望自己是什麼失蹤的皇女,那可就麻煩大了。眼波一閃,她抿唇一笑,抬眸看向夜歸雨,“爹,還是不同意我下山麼?‘太學’興辦以來,我這個幕後策劃者可是從來沒有看過真實情況呢。”
夜歸雨一怔,旋即苦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