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永繼十四年八月十五日晚,即滿月之夜,大皇女明暖率後援部隊抵達大周邊界,與夜家家主的先行部隊彙合。
“這幾日舟車勞頓,委實辛苦你了。”墨衣男子向眼前的錦衣女童禮貌性地頷首,清雅絕倫的臉龐上隻是一片淡然,“接下來就交給我吧。明日破曉時分之前,我會將完完整整她帶回來。”輕描淡寫間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略顯神色倦怠,仍是難掩風華絕代。
聞言,錦衣女童稍稍一怔,掃視一周,見周圍士兵都已散去後,方道,“不問我為什麼會提出要救她麼?”刻意壓低了聲音,她微顯遲疑,冰琥珀色眸子光華流轉。當日她為夜未晞報信時便見到此人,那時隻覺得冥冥之中有幾分熟悉,後來調查才得知全然是因為這人根本就是夜未晞的生身之父,兩者不相像反倒奇怪了。這樣一來,自然也得知了這人便是夜家現任家主——夜歸雨。
“我需要問麼?”夜歸雨淡淡瞟了她一眼,墨色雙瞳微微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我隻要未晞完完整整、毫發無損地回來,你究竟如何想的與我無關。況且,即便我問了這個問題又如何?你當真會如實回答我麼?恐怕不會吧。更彆說你的想法也不會因此改變了。”
那錦衣女童不由一愣,沉默片刻,繼而苦笑道,“‘一朝夜家傾天下’,世人的盛讚果然並非虛言,本宮受教了。”此話一出,便是以大皇女的身份自居,果然見她神色一正,輕描淡寫道,“即便你不問,本宮也想告訴你,省得到時候糾纏不清,太麻煩。這隻是為了回報那日太行山上她的救命之恩而已,此事完結之後,我們便扯平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夜歸雨灑然一笑,渾然不在意道,“你們的事情,我不會插手,相信你們自有分寸。”頓了頓,他補充道,“不論你指的是哪件事情。”笑容徒然高深莫測,夜歸雨不顧那女童的滿臉愕然,目光一寒,轉身對眾將士道,“全軍整頓,半個時辰後出發,不得延誤!”一字一頓,鏗鏘有力,他回眸望去,再清淺不過,卻自有傲視一切的氣勢在其中。
“是,屬下遵命!”眾將士齊齊應聲,一時響徹天際。
與此次的熙攘不同的是,古樸神秘的院落之內,血色光輝隱隱有衝天而起之勢,籠罩了整片天域。天幕之上,灰色、黑色與紅色交織成漩渦,仿佛欲將一切生生吞噬入其中。眾人以青衣女子為首,圍繞著狀似祭壇的建築而立,皆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祭壇詭譎圖騰之上的正在昏迷的白衣女童。“叮——”隨著極輕的鈴鐺之聲響起,在眾人灼灼的目光之下,“縛魂”開始了。
“三途彼岸,黃泉引路。”幽幽清冷的聲音帶著三分魔魅,若來自地府的勾魂使者,無形之中抹去了些什麼。“斷橋儘處,殘陽嗜血。”隨著話音落下,淡淡莫名的香氣縈繞,沁人心脾又悲愴萬分,令人有刹那淚流滿麵之感。“東方未晞,星墜辰隕。”頃刻之間,晶瑩而純淨的白光籠罩了天地間,隻餘一片蒼茫之色。“哧——”忽然一縷血色浮現,逐漸擴大了暈染的範圍,最終覆蓋了所有的白光,又猝然一收,還來不及倒吸涼氣,血色瞬間化為烏有,一切又恢複了原貌。良久再無聲息。沒有人注意到,祭壇之上,那白衣女童緩緩睜開雙眸,血色光華流轉,複又閉上。
怎麼回事?正當眾人疑惑不解之時,白光再度照亮了整個天幕,甚至強烈到將祭壇陷於無儘的迷離。恍惚之中,一抹血色徐徐從天而降,優雅孤傲若此。仿佛過了太多年,又好似不過半刻功夫,那抹血色終於落在祭壇之上,眾人無一不屏息凝神打量。而那抹血色似是不喜眾人的目光,肆意淩厲的氣勢驟然展現,壓得眾人幾欲窒息。這股威壓並未持續多久,在眾人的靜待之中稍稍褪去,這才得見那抹血色是一隻尾翎翩躚的浴血鳥兒。朱雀!眾人正自一陣狂喜,想要再看清楚些,那抹血色卻如被打碎般瞬間潰散,再無半點蹤跡。
冥冥之中,清脆的鳳唳聲揮之不去……
一片蒼白。
——幾近於無力、令她陷入重重恐懼之中的蒼白。
夢的儘頭,隻餘一片蒼茫的空白,仿佛一切都已經被這種空白所吞沒。似乎是誰輕笑,宛如傾國傾城。那一刻,芙蓉如麵柳如眉,儘是說不出的婉約美好。
“東未晞,你可真是挺讓我驚訝的呢。”人影撲朔,她好似臨水觀鏡,卻見來人正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沒錯,來人跟她長得一模一樣。
“……”她的臉色泛起異樣的蒼白,深深蹙起眉。
“嗯?還猜不到我是誰嗎?這可不像你哦。”輕笑嫣然,卻自有一番傲視天下的萬丈豪情。
“你是誰與我無關。”她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頓,血眸中泛起濃烈的不解和排斥。她很清楚此刻不過是夢境而已,但心中濃烈至極的不安讓她很不舒服。她討厭有東西跳脫自己的掌控之外。
“嗬嗬,的確如此呢。”來人淡定自若地笑了笑,緩緩走到了她麵前,“不過,這種事情,也不算太難猜吧。”同樣的血眸色澤湧動,隱隱泛起嘲諷,來人勾起唇角,“還真是奇怪呢,你不會真的認為,所謂的朱雀轉世不過是無稽之談吧?”
朱雀轉世?深深吸了一口氣,她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緊緊盯著來人,“怪力亂神,這一類的東西,我從來不相信。以你對我這樣熟稔的口氣,會認為我相信這種東西,你才算奇怪吧。”
似乎淺淺怔了一下,來人略帶訝異而欣賞地抿起了一抹笑容,“真不愧是你呢,僅僅憑著我的語氣便能斷定我對你相當熟悉啊。”那人微微眯起眸子,血色的雙瞳眸光流轉,光華萬丈,“沒錯,如果說起來的話,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當然是我,從你的來曆、身世、性格到所經曆的一切,我全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