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是沒有明白所謂的“世界”、“空間”究竟有什麼關係,也沒興趣明白這些。她隻知道記憶裡那個清冷靦腆的少年,就這樣遠去了,連半分也無法再觸碰到,甚至連關於他的記憶都開始逐漸褪色、模糊。說不定,終有一日,連她都會忘記那個少年……深吸一口氣,她努力平靜下心緒,淡然抬眸望向眼前之人,“喔,是這樣啊。然後呢?”
“呃,然後什麼?”那人不由一時愣怔,神色頗為疑惑不解。
“若如你所說,那自從十年前你便存在了,又為何直到今日才與我相見?”她忽而彎了彎唇角,輕描淡寫道,“與其說對我動手會有什麼不知道的後果所以忌憚,不如說,你根本無法對我動手吧?”眼前這人既然說最了解她、與她最為相像,那麼若是以她的性格,絕不會容忍有這麼一個人存在的。這個世上的另一個自己,如同臨水觀鏡般的存在,是對她最大的威脅,——有那麼一個人,了解自己至深。
“嗬嗬,無法動手又如何?若我對你無法動手,那麼你也同樣吧。”那人毫不慌亂,輕笑一聲,“之前從未出現在你麵前,是因為你我之間本就有禁製,同一個人怎能在同一個世界中有兩個?而今日能夠出現,既是由於‘返魂香’的效用,更是因為外麵的那些人妄圖對我們實施‘縛魂’啊。”
“‘縛魂’?”她明顯一怔,腦中思緒萬千。奇怪,她不是應該在客棧裡洗澡麼,又怎會被人實施“縛魂”?對了,好像自己要求那雪貂跟自己一起洗之後,被咬了一口,再次中了貂毒了吧。等等,能夠進行“縛魂”,不是說明自己已經身在那葬魂教的總教了麼?她不無自嘲地勾起唇角,自己中了貂毒之後應該是陷入昏迷,當然是任人擺布,這下好了,全然深入敵腹了啊。
“你也不必擔心,這‘縛魂’對彆人可能成功,但對我們是絕對不會成功的。”那人見她神色有異,仍是淡然自若,淺笑道,“宇宙洪荒,普通人至多擁有七魂三魄,便無法再擁有其他。超脫凡俗者則有七魂多魄,他們那些不同於常人的力量便是由這多出的魂魄而生,也是因為他們本身造化不淺,軀體內能夠容得下大於常人的魂魄。”
“這‘縛魂’其實是借著倒逆五行之力強製將魂魄束縛在人身上,雖然由於‘返魂香’之能而得以實施,但是被‘縛魂’者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畢竟那是多餘的魂魄。即便‘縛魂’者因此有什麼異能,恐怕也壽元不久,更甚者會當場斃命。”那人同樣的血色雙眸中毫無波瀾,說是平靜,更是漠然,“而我們兩人的魂魄早已充滿這個軀體,以我們存在的特殊,普通魂魄的束縛不過是找死罷了,灰飛煙滅隻是頃刻間而已。”
“普通魂魄?”她微一挑眉,照這人的意思,她們的魂魄不算是普通魂魄?
“對,普通魂魄。”那人目光一閃,神色透露出幾分訝異,“以普通人之能,即便有什麼秘術,也無法完完整整地取出並儲存常人的魂魄。今日能為你實施這個‘縛魂’,看來策劃者實在是用足了不少心思,亦可能是殺了不少人。也因此,這魂魄雖然灰飛煙滅,卻也暫時聯通了我們兩個。”
她稍稍蹙眉,抿唇不語,靜待後文。那人輕笑一聲,血眸微微泛起漣漪,“我知道你在疑惑什麼,你想問為什麼不是我而是你控製這個軀體吧?嗬嗬,因為我很快就要從這個世間徹底消失,再也無法尋覓半分了啊。”
“什麼……意思?”她愕然抬首,對於那人一瞬嘲諷而苦澀的話語來不及反應。從這個世間徹底消失,難道是說會灰飛煙滅麼?所謂的灰飛煙滅,若是指的是魂魄,豈不是說從此跳脫六道輪回了?
“沒錯,也就是跳脫六道輪回。”那人頷首,輕描淡寫道,“說得好聽些便是跳脫六道輪回,說得難聽些就是世間永遠沒有你這麼個人了。簡而言之,就是我即將魂飛魄散了。所以,能在此之前跟你見上一麵,我還是深感欣慰的。”
“……為什麼?”眼前這人適才說過這個軀體能夠容得下她們兩人份的魂魄,又為何此時說這人自己會魂飛魄散?
“為什麼?”那人似譏似諷地勾起唇角,挑眉望著她,“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你以為你為什麼能在‘空間斷層’裡安然逃出?為什麼能穿梭於異世界之中?東未晞,你莫忘了自己可是姓東啊!”
被那人直呼姓名的東未晞,也就是她,卻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再沒有開口追問下去,心中早已滿是驚濤駭浪。依著眼前之人的意思,這一切都與東家有關係,她雖知道前世自己的家族不是那麼簡單,但從未探究過究竟怎樣不簡單。“東方未晞,星墜辰隕”背負著這一句讖言,她出生於沿襲千年的古老家族。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她自小從未見過任何親人,哪怕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亦是如此。三歲時被人領養,十五歲時領養她的那對夫婦又去世了,二十歲時渾渾噩噩地發現連自己都不在那個世界了。親生父母除了留下那句讖言與她的名字以外,什麼都沒有為她留下,什麼都沒告訴她。連自家是頗為古老的家族,也是從旁人口中聽到的,更彆說知道其他什麼了。念及此,她不由苦笑,以前她根本沒有過了解自家家族史的想法,與其說是不去了解,不如說是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