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故知 許久周希明低垂下了眼,輕聲……(1 / 2)

城下盟 宋可兒 4419 字 8個月前

1

周希明的頭腦在那一霎那空白,但所有的話語卻又無比清晰,一字一字刺入腦海。

我要保護你。

他停住了步子,卻不敢回頭。

不料謝嵐山卻突然欺身上來,從身後緊緊抱住了他。

那一下乍然而起,容不得周希明反應,便已經被謝嵐山圈在了懷裡。謝嵐山著犀甲,前胸連綴的鐵環咯著周希明的背生疼。

謝嵐山隻感覺周希明的身子在微微顫抖,於是把他摟得更緊,仿佛鬆手的瞬間周希明便會離他遠去。

周希明出乎意料地沒有掙紮,隻是任由謝嵐山抱著。忽然他們都想起很久以前,那年初夏,也是謝氏一門行將離開的時候。周希明雖然年少,但作為一國儲君,每日除與伴讀一起入書房學習,還有更多的時間要在啟德殿參與軍國大事。雖然大多時候他隻是坐在安靜地一邊聽著。

他的父親終究迫於帝都的壓力不能再收留謝氏一門。謝家家主在殿上跪彆的時候周希明想到了謝嵐山,他很快也要一並離開了麼?

那天下午周希明沒有去書房讀書——他去過,隻是沒有看到謝嵐山——於是他發了瘋似的在宮中尋找著,幾乎翻遍每一個謝嵐山可能呆的角落。可是卻找不到。

午後的陣雨如期而至,周希明就站在瓢潑大雨之中。他忽然覺得孤單,那個能明白他心思,和他一起玩兒的孩子不見了,也許永遠也不會回來。

忽然一把傘撐在他頭上,周希明仰頭的那一刻被擁入一個懷抱。同樣是孩子的懷抱。那一刻周希明知道謝嵐山從來沒有忘記自己。

三日之後謝家離開,周希明在城樓目送著他們的車隊漸漸消失在緬玉大道儘頭。他記得謝嵐山說他會回來。

世人皆知謝家子弟重諾,言必行,行必果。但是當時的周希明卻並不在乎這個,他在乎的隻是謝嵐山答應了他。

隻是卻沒有料到是如今這般。

許久周希明低垂下了眼,輕聲道,“嵐山。”

一如當年。

謝嵐山一愣,手臂不由得又微微緊了些。

“嵐山,我隻想做一個好國君。”周希明仰起頭,窗外月華如水,從天際垂落,“讓我的國民平安喜樂,遠離戰火。”

謝嵐山轉頭,看到的是他清澈的眸子,卻不知焦點落在何方。

“我隻想做一個好國君。”周希明似是在不自覺地重複了一遍。

謝嵐山默然。

“我知道。”終於謝嵐山道,“所以你才不願抵抗。”

謝嵐山的臉幾乎挨著周希明的,近得可以聞到周希明發領間的淡淡熏香。

可命運終究是要讓那個淡薄的太子成為一名國君。

忽然周希明輕輕掙脫了謝嵐山的禁錮,謝嵐山也沒有再強求。

隻是周希明在一人默默走出殿門的時候忽然回頭,“我隻想守住這個……城。”周希明看向謝嵐山,眸色中滿是堅定。

守住一個城,便是守住自己的堅持。一個支撐著他一路走來的信念。

2

那日的夜宴後謝嵐山便匆匆離開了國都永安,他的軍隊皆駐紮在不遠的平城,距永安隻有小半日路程。偶爾謝嵐山也會來永安,大多隻是因為一些公務上的事,與周希明獨處的時候卻是再也沒有。

周希明依舊是國君,隻是國相換了珩國派來的人,喚作楊以林,是一名話不多的老者,永遠眯著小眼睛,步履巍巍,讓人擔心下一刻便會倒下去。

珩國替換了外城守衛,宮中的戍衛倒還是原來的人。如今都是階下之囚,換與不換其實也沒有什麼兩樣,周希明想。

一場大戰在一霎那間便消弭無蹤,國中的民生也漸漸平複。日子平順得有點出乎意料,除了那日來報一名宮女不堪受辱而懸梁自儘。

消息傳來的時候周希明正一人跪坐在寢宮的矮塌上與自己對弈。

閒來無事時周希明總是這般。弈棋最是磨練耐性,每一枚棋子皆有各自不同路數,而每一步卻隻能動一枚。許許多多的棋子相疊,那重重變化往往讓人算計不及。

“大王。”一個輕柔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此時盤中已陷入膠著,周希明指間夾著一枚棋子一下一下敲著棋盤,卻遲遲未能落下。那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他也不惱,便隨手擺了一著,抬起頭來。

“什麼事?”聲音依舊淡雅。

抬眼見到的是他身邊隨侍的丫鬟,喚作予兒。

那女孩兒年紀雖幼,卻也是在宮中服侍了幾年,知道些許進退,若不是有要事也不敢貿然打斷。她悄悄看了眼周希明,神色間並未有一絲惱火的意味,便也放了膽子,道,“方才虞溥中尉來報,說昨個宮中一名丫鬟懸梁了。”

周希明一愣,不由想到那日夜晚在啟德殿高台上看到的一幕。

過了一會才聽得予兒接著道,“聽說是前日受了珩國兵士的侮辱,所以……”

宮中等級雖然森嚴,卻也不是個草菅人命的地方,更何況這又涉及到與珩國之間的事。周希明沉默了許久才道,“家人按例撫恤罷了。”頓了一下又道,“告訴虞溥,處理得妥當些,彆再傳出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