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心來,才發現冷泉的手裡拿了一件狐裘披風,正要開口問,卻被他一把用披風裹住,頓時身上一暖。
“恩——多謝......”我有些惘然,呆了一會才記起要道謝。
他平時傲氣慣了的人,也知道心疼彆人......
我挑了挑眉,也不閃躲,看著他淡淡點頭,低垂著眼替我把披風的帶子係實,然後不急不緩地開口:
“這一帶在京都近郊,入夜並不太平。你要找貓又,直接過來先找我就是——對麵林中有瘴氣,你也不要隨意靠近。”
說完,又從袖中摸出來一個包成三角形的紙包,用紅繩係了套在我脖子上。
我瞥了一眼,看到紙上用朱砂色書了“平安”二字。
估計是符咒之類的東西。
古人果然很迷信......
冷泉見我不說話,於是細細打量我一番。然後低頭伸手在我腰間一探,將一幅收在其間的畫卷搶了過去。
我就是平時泰山崩塌了都麵不改色的人,此刻也要急到跳腳的。
彆在腰間的那幅畫,我十多年日夜重複畫了不下萬遍,才好不容易將自己腦中的那張臉描摹至令人滿意的程度。
本來是在聽說貓又可以變幻人形後,畫了一幅打算用魚乾誘惑讓它變成畫中人給我看,沒想到卻在夜間碰上了冷泉殿,還搶走了我的畫!
冷泉崽子絲毫不管我氣急敗壞的模樣,轉過身去背對了我以防手中的東西被搶走,然後緩緩打開了畫卷。
我明顯感覺到他的呼吸一滯,背也僵了僵。
於是趁機一把將他手裡的畫撈過來,自己又戀戀不舍看了一眼。
——畫中的少年斂目淺笑,薄唇微抿,梨渦閃現,五官細致得像是女子,狹長鳳目瞬間彎成了月牙,兩道挺直的劍眉倒是壓下些許女氣,顯得眼裡的光也淩厲了許多。這樣一看,便是很英秀的男子......
“筆功倒好。”冷泉崽子又回複了他的本性,開始譏誚說起我來,“倒是——卻不知存了什麼心思......”
我瞪了他一眼,想要將他的氣焰壓下去。他倒也真的不再多說了,轉身在前麵領路將我帶回臥房,一路沉默。
我自然是收起畫,大方又坦然跟他往回走......
隻是,在進房前,他突然又一把將我拉住,沉默著細細揣測我的神色,最後才說:“這麼想看美少年,明天變給你看便是——也到了弱冠的年歲,卻還是這麼嬉鬨孩子氣......”
我詫異,恍然間卻發現他好像隱隱有笑意,也沒有明示出來。
再回神過來時,他已經轉身走出很遠......
冷泉崽子的一句話,幾乎讓我整夜輾轉反側。
結果,到了第二天我開門出房後,彆說他人,就連貓又的影子都再也看不到。
整幢屋子裡的丫頭仍舊來來往往,替我將一切打點妥帖,收拾房間,領我去主屋去三餐飯。
隻是,一到我提及冷泉的去向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掩嘴淺笑,避而不答。
我也知道這些看上去端正模樣的丫頭很有可能和我屬不同物種,也不好囉嗦太多,隻是順著
他們的意思一日三餐,早睡早起。
生活平靜得就像養老一樣,除了神出鬼沒的冷泉崽子,似乎總要等到我睡熟後才回府,還每次都進房來探探,多數時候會留下一包糖糕,吃下去味道醇香沁甜。
冬日臨近,他帶回來的紙包上都常結有冰霜,往往到了晨時還未化掉。我更是冷得不想起身,成天基本裹著厚重的被子蜷在床,讀些醫術之餘就吃他買來的糖糕,一麵揣測著他突然之間
如此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原因......
估計著應是北國的戰事緊急,北方若是擺不平,朝中各位貴族官員心難以安定,更不用說早已對皇位虎視眈眈的藤原狐狸那一幫子。
他身為太子,若一仗打輸,儲君之位朝不保夕,這樣忙碌也是自然。我倒是比較同情他那位被拖到上位的師弟多一點,北方來的謀士,受到皇族這樣的抬舉,萬一在和北國一戰中栽了跟頭,恐怕小命都要賠掉。
冷泉尚且這樣急迫兮兮,那位師弟大概睡覺的時間都不會有的......
我有些同情著,暗地裡撫掌歎息。
立冬的那天,我床邊除了糖糕,多了一封書簡,還有一包乾枯的楓葉。
信上是佐為的字跡,意思大抵就是要我注意身體,當心風寒什麼的,還說到如果開始想念他,隨時可以回府,隻是字裡行間絲毫未曾提到冷泉殿。他這樣謙和的人,沒有讓我好好謝人家倒真是有點令人吃驚。
楓葉是他在秋意最重的時候剪了下來的,一片一片紅得像被血染過一樣。我自然知道他在這時送來紅楓是什麼意思。霜葉之重,在於遊子眷念歸家。又或是家人思念借住在他家屋簷下的不歸客......
他用這種方式點醒我,光,回來吧。
我將糖糕吃儘,然後把那包楓葉放在枕邊。夜間又感到冷泉殿進了屋中,替我掖了掖被角。
我卻已經打定主意,第二日晨時就辭行回佐為府中,不再介懷那位美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