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夜.鳴金1 眼神出奇溫軟,瀲灩之……(1 / 2)

鎏金香爐擾閒人,羅襪裹足,竹榻輕臥聽雪落穿林。

這兩天來,在“塔矢”府中都是這樣過活。他還是忙,但是卻不再頻繁出府,時常抱了那隻肥貓在懷裡過來尋我。

通常又沒啥破事,來了也不說句話,就在一旁找地方坐下然後看我做些閒散事情,我倒是覺得自己才是這個家的主人一般,往往是看著比正主還要忙。

我也覺得奇怪,不管躲在臥室,書房,雜物室,甚至是現下,跑到藥房翻箱倒櫃找藥材的時候,他也能無聲無息突然就冒出來找到我。

“天冷,過來熱熱手,休息休息。”剛翻出一味黨參,他聲音就傳過來,不鹹不淡,聽不出什麼感覺。

我才不理會他,繼續找下一味。

不料下一刻就伸過來一隻手拉住我胳膊,他湊過來,不由分說立馬要將我拉下架子:“手這麼涼,還不聽話。”

有些急了,我一隻腳勾住梯架,還是保持之前姿勢杵在上麵,跟他爭道:“喂——你做什麼?在給你找驅寒健體的藥材……喂,蠢材——”

他執拗起來,仍是一麵拉,一麵說:“這種小事隨便請個大夫開張方子得了,茯苓附子炮薑什麼的都行……”

我一腳過去踢開他,罵道:“白癡,附子有毒性,茯苓虛寒者忌用,小爺要是治死了你,還不是要跟著一起陪葬——喂,你等下——蠢材,會出人命的……娘親哎!”

我話未落音,他就搶步過來扯我抓在木梯邊上的手指,抓開之後一把把我拉下去。

我重心不穩,被他拉下去後順帶,咳,被抱住了那啥腰。

他將我圈在懷裡,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另一隻手也一並伸過來握過我已經凍得僵硬的手指,上下搓揉,還時不時送到嘴邊哈口熱氣。

——臉上卻淡淡的沒有神色,睫毛微微撲扇,一張麵容更顯得細致。

仿佛是察覺到了我在看他,他一抬眼,睜大了眼睛專注望著我,眼神出奇溫軟,瀲灩之極。良久,笑靨盛放開來,頰邊淺淺兩個梨渦,拖長了印痕。

我就在旁邊看得失了神,直到感覺自己快憋死,才恍然發覺剛剛居然一直在屏氣……

我靠,這小子,居然還敢使用美人計!

我一回神,立刻抽回手,走到一邊坐下。他倒也不惱,踱步跟著坐過來,在桌上撈過茶壺倒了杯茶遞給我。

我順手接過噿飲了一小口,然後丟到一邊,說:“北國戰事,舉國上下都忙得連喘口氣的時間也沒有,你倒閒得發慌。”

他伸過一隻手指來絞了絞我的發絲,我怒了,一掌拍過去。

他一縮手,沒拍到-- 。

“光華好笨。”他笑一笑,頓了幾秒然後正色說道,“北國這場仗,無論如何朝廷也會派能人去迎戰,隻是如今朝中兩派明爭暗鬥,已然勢成水火。”

誒?

我有些懵了頭,問道:“哪兩派?”

“還用說麼。”他挑起唇角,有些譏誚,“一派是藤原關白為首,背後有看似交權實則坐鎮幕後的藤原家主,另一派麼,是師——是本王和本王背後的師弟……”

我“哦”了一聲,然後想了想,實在對這兩幫子人沒啥好話說的,爭來爭去,乾什麼呢。對對弈看看書吃吃小點心,多好。

“塔矢”盯著我不動了,直到我以為他石化,打算伸根手指去戳一戳他,他才又忽然開口:

“屆時,光華希望這兩邊人中的哪一邊出戰呢?”

咦??

這種事情都來問我?

我不假思索,答他:“這種事情我一向離得遠,也不清楚。要是朝事如同對弈那麼簡單,你時而問問我,倒還可能答得上來。”

他認真地看著我,然後說了一句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話。

他說:“藤原佐為,果然把你維護得很好。”

我點點頭,這句話倒是真的。

他又不屈不撓地問下去:“那麼,如果讓光華抉擇,藤原家和本王,哪邊出戰呢?”

我沉默不語,想起之前清牧說過的一些事情來,於是反問他:“聽說——北國這麼多年來戰事也沒起過一次,怎麼會突然……”

他垂了垂眼,答道:“作亂的人叫作源晴雅,是鎮守北國的一位將軍。”

誒?

——原來就是源晴雅。

已經不記得是幾年前了,偷跑出去玩的時候遇到那個帶傷的少年,當時給他治箭傷時,開皮劃肉取箭頭,他咬著匕首套,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最多也就長我兩三歲,眼睛大而亮,性情也是直率又灑脫。隻是不曾想,後來他竟然去做了將軍,可是,為什麼又要謀反呢……

塔矢仿佛知道我接下去要問什麼,繼續說道:

“他的父親,曾是守護京都的大將,亦是皇親,源博雅,但是中年被貶至北國,終身不得回朝。北國在博雅將軍的鎮守下,三十年間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那一方的百姓,對他又敬又畏,但還是敬重為多。

“博雅的武藝,師從其父,以一擋百不在話下,隻是性子太直,源將軍過世,對他打擊又太大,因此他將怨氣投至朝廷,變亂由此而生——

“可惜了,他曾是北國七子中的武曲,我跟他自小同進退,如今卻竟要成敵對了……”

他停住不再說,轉開頭也不再看我。恍然一逝的瞬間,我卻從他那一對深邃又沉靜的瞳仁裡,看到了一絲波瀾。

我說:“既然你和你師弟跟他都有同門情誼,不如就此走一趟說降好了。”

他淺淺一笑,答道:“戰場無父子,遑論不是兄弟的兄弟——你倒是心疼藤原佐為擔心他的父兄,但卻忘了,同門師兄弟之間殺鬥砍伐,比純粹的生死還要殘忍許多。”

說完就起身,從懷裡掏出一包東西放在我麵前的幾案上,然後轉身離去。

門外貓又蹬腿跑過來,前腳一提撲騰到他懷裡。他伸手抱穩那隻貓,撫弄它頭上的毛,一邊漸行遠去,背後墨色的長發披了一身,襯得背影瘦削無可依。

他一直給我一種矗立在此什麼都壓不倒的感覺,在這一瞬間,卻仿然如同錯覺一般,破碎瓦解了。

我伸手拿過那包東西,觸感居然溫熱。

於是打開來,滿室飄香——是上次的烤年糕,蘸上了糖漿,還是一串一串,裡麵用油紙包著,外麵又包了厚厚幾層。

那天嘗一口滿足的表情,他居然會一直都記得……

午膳時間還是不見“塔矢”,連貓又也沒蹦出來鬨騰。我早些時候吃了年糕,加上不知怎麼心情也有些鬱悶,就是見了壽司也隻是象征性地動幾下筷子便再也吃不下。

一天到晚在房裡待著也無聊,於是寫了張方子打算給塔矢抄一遍送去百草堂抓些缺的藥材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