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夜.逢變1 進藤光,我戰勝歸來後……(2 / 2)

藤原關白頓了頓,最後道:“那位出自北國的文曲宮,太子殿下的師弟,此番被源晴雅生擒進軍中,已無下落,生死不明。”

“光——”等到藤原關白離去許久,屋裡像是一下回複沉靜,佐為沉吟道,“光……”

“唔?”我不解地看著他,眼神聚焦有些困難,精神也是一瞬間似乎就覺得疲乏了。

我低下頭,伸出一隻手去給他探脈,這才複又開口:“寒症沒起先那麼重了……你多飲熱茶,不要忘了吃藥,噢……還記得注意休息才是……我去叫他們熬些熱粥來……”

“光……”佐為撐著直起身,一把製住我肩膀往下按,不讓我起身。心跳越來越快,我有些吃不消了,連坐一會兒都是煎熬。

“藤原大人——”門外有丫頭輕輕扣了扣門,道:“清牧公主她……”

“光華!”小丫頭話未落音,另一個清亮的聲音便插/進來打斷,語調中含著一絲急迫,“光華……你跟我進宮去!”

桃木扇門被“砰”地大力撞開,清牧闖了進來,也不管其他,徑直衝到離佐為床前幾步才停住,說:“光華……求求你救救我母後!”

佐為驚住了,我順著他的目光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公主。她額發散亂,套了件大了不知多少的宮服偷溜出來,右腳上的白襪已經成了黑乎乎的一團,麵上忘施脂粉,素淨臉龐邊,居然淨是淚痕。

我猶豫再三,終於還是交待佐為一聲,決定隨清牧進宮。

這丫頭好在還是懂點廉恥,匆忙之下到底不忘套輛牛車。

車架停在府院外,她倒是什麼都不管徑自上了車,我渾身裹得跟個粽子一樣,抬腿跨進車內之前還不忘一個眼神秒殺掉車夫內心獨白的八卦。

——公主神情渙散、眼中帶淚、麵頰蒼白中透著紅潤、悲淒中透著嬌羞地與藤原府中的光華公子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下一前一後默契十足地鑽進了同輛牛車……

以平安京悠悠眾口和天賦YY的本事,估計這輛牛車還沒進宮門,城裡就該有一半人知道這事了。

我一邊想著,於是頭越發地疼了。

清牧見此情景,終於生出一些內疚來,道:“光華若嫌累,就靠在一邊小憩些許吧。”

我側過頭看了她一眼,好歹有些良心。

她見我不說話,又怯怯地說:“你不用擔心——即便你醫術不精,治不好病,宮裡也不會怪你的。最多,就是不要越治越差就好了……”

於是我額頭邊的青筋都停不住地暴起了(╰_╯)#

索性不再理她,我頭一歪靠在窗璜邊閉眼小憩。

牛車在集市和長街之間穿行,底下的輪子緩緩打著圈兒,連帶著車身有節奏地輕晃著。

十日前的月夜裡,那個人在車上跟我道彆,最後一句話說的明明就是,進藤光,我戰勝歸來後,便來接你回家。

那個時候明明是寒冷的冬夜,連空氣中都透著稀薄的冷意,自己的側臉卻忽而暖熱起來,在頭腦中搜索了半天,也實在找不出該用什麼話來答他。

結果他卻以為是我仍在慪氣,歎息一聲便躍下車走遠了,後來自己說的那聲輕微的“平安歸來”,他該是也沒聽見的吧。

怎麼可能還去慪氣呢。當時的自己,萬分憋屈地想著,隻是那一刻卷起車後麵的簾幕,看著那個月光下的身影漸行漸遠時,卻真的一句話也喊不出來了。

很久以前開始,自己就看慣了他這樣蕭索離去的背影,這麼多年,連一次都未曾挽留過。

可是,換做那個家夥,卻會一直緊追不舍地跟來,千裡迢迢之後的千裡迢迢,聽著都是很累的事情,真笨呢。

牛車像是跨過路邊的某塊石子後忽的一震,我搖晃一下,眼睛睜開來。

身後的清牧正忙著把宮服理理整齊,束帶也紮紮好,見我出聲喚她,忙不迭地應聲。

我盯著她開始現出些微神采的眸子,微微一笑,緩緩開口道:“藤原關白說,此次朝中經平泉一役,損兵折將是一說,四麵受敵卻更加令人堪憂,是以京都不日便會遣出臣子出麵和談。如果……如果這次我治好你母後,你能不能幫忙推薦我,作求和的使臣?”

牛車進了宮門後,吱吱呀呀在道上繞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停下來。

因為天冷,我也沒有心情卷起簾子看外麵的景致,於是清牧叫我下車的時候,還真有點被身前的青翠庭院映亮了眼。

現下正是深冬,中宮殿的這片園子裡卻花樹挺拔,不說光禿禿的枯木,連一片萎蔫下去的葉子都沒有,冬青,鬆柏,雲杉,青桐,精神萬分地圍繞著長廊矗立在院中,盈綠的枝椏散落開來,寬大的葉子拂下,將整個屋子隴在重心。角落那邊紅白梅交織,江梅環繞,如此看去,在萬物沉寂的睦月天,這裡的院庭內居然生氣勃發,春意盎然。

看起來,這位中宮殿掌控事物的欲望,似乎並不像表麵上那樣低……

“光華——”清牧拉拉我的衣袖,拖著我往主屋走。

在廊下轉了一圈又一圈,周圍本就寒冷,又被參天樹木擋得幾乎剩不了什麼陽光,我咬牙忍住寒顫,在心裡罵了千百遍冷泉他媽的怪異品味。

整個皇家院子整得跟小黑屋一樣,不知道哪裡來的惡趣味(╰_╯)#

到了主屋前,一塊碩大的垂簾擋住視線.

簾布上映了一汪清水,盛著潔白的含苞待放的蓮花,隱約能看到簾後隔了十多米遠豎著的半塊屏風,色彩也是明豔。

清牧放下身段,居然畢恭畢敬地躬身行禮,我自然也不敢怠慢,跟著一並做了。

“皇兒多禮。”少頃,屏風後傳過來低沉的聲音,頓了頓,又道,“藤原公子也一並免禮吧。”

我聽後,不禁一皺眉,目光掃向清牧。

她並無不妥,臉上儘是憂心的神情,頰邊還有未乾淚痕,仿若察覺到我目光,她回望過來時帶了些許不解。

——中宮發話的嗓音雖然偏低,但音色延續極穩,呼吸也順暢無礙,連那絲細微音量也是刻意壓出來的,完全不像一個病榻之人。

唉,清牧這丫頭,估計也是一並被騙的。在藤原府的時候,我光顧著考慮她的話,居然忘記要考慮她的智商了。

“皇兒……”我與清牧直起身後,屏風後的人又發話了,“你再替母後走一遭,遣人去典藥寮取些銀針藥罐來。”

清牧應聲,又抬頭瞧了我一眼,這才要轉步離開。

“稍等——”我忙不迭地叫住她,“中宮殿下話音低弱,氣息不足,病症也該會棘手;還請七公主順道遣人去一趟藤原府,光華今日無法出宮,佐為寒症初愈,還請家仆多照料才是……”

清牧一聽她母後病情有問題,眼看著又急得不肯走了,我撇撇嘴,拋個眼神過去讓她安心,她這才不疑有它,側身循著廊沿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