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夜.逢變3 他府上三個門客出去遇……(2 / 2)

“是呀,我宮裡邊可沒有小情人,關鍵時刻也不能冒出頭讓我依靠一下。”

“塔矢師弟怎麼會看上你——”

“難道叫他來看上你嗎。”

“你稍微停個嘴,有話也憋一下,還想脫身麼。”

我瞪大眼睛,然後立刻安靜下來,中規中矩地窩在一邊飲茶。

他從袖口處摸了把已經在我眼前彪悍過無數次的手刀,隔空扔過來,我手忙腳亂地捂著被子接住。

冰山臉說:“過幾日我傷勢好轉,會叫人過來通知中宮……門開以後,進房間的人我來解決,你從這邊出去,沿廊間右轉直走到底,左邊有個小池,繞過去之後過一座假山,那裡有扇小木門……那邊的門通往城西近郊,通常守衛隻有一位且常打瞌睡,你用手刀把他解決了,直接出去便是……”

我額頭上冒汗,道:“殺人奪命這種事,我還不太熟……”

他嗤笑,說:“這回生,下回就熟了。你既然醫術了得,應該也曉得要如何下手、下手何處才能讓他一刀斃命。”

我額上的汗珠又多了幾滴,挪揄道:“用一條人命換到逃離升天,這樣的事情,不管怎麼樣我都熟練不了。”

他這次有些氣到了,輕哼一聲,說:“人就是喜歡裝。現在你大難臨頭,覺得該慈悲為懷,等到死到臨頭的時候,彆說叫你弄死一個,就算是十個,也會搶著去做的。”

“做你爺爺的頭!”我捏住刀柄將手刀又扔回去,冰山臉一把接住,麵無表情地看過來。

“這個世界上,能夠解決問題的方法有很多,殺人者不論有多少理由,隻要為了個人私利背上的命債,就是怯懦愚鈍還有卑鄙的表現。說著不得不殺人什麼的、彆人的命不重要什麼的話的那些人,肯定也沒有認真對待過自己吧。”我皺了皺眉,隨後堅定地把心裡的想法說出口,“所以,抱歉了,就算是窮途末路的時候,我也不會用你說的這種方法,而且,我也絕對不會走到末路。”

床對麵的人神色一動,立即又回複到譏誚的上揚嘴角,他問我:“那麼,義正言辭的純良公子,你又知不知道,塔矢亮為了他的私利,已經讓多少人葬身於他手了?他如今的所作所為,恰恰就是你剛才話裡麵說的最不齒的那種人了。”

我愣神了,想也沒想就氣憤憤地說:“你他X地少胡說,塔矢不是那樣的人!本大爺之前好在也隻是小覷你,現在卻分外鄙視你,就隻知道武力解決事情,打不過人就躲起來舔傷,被人說壞話就拖擋箭牌出來的大臉家夥!”

他額上的青筋跳得越發地快,最終咬牙切齒地把怒氣壓下去,冷冷說道:“你知道什麼,我們跟塔矢亮在一塊過了十五年,都沒瞧出來他是心狠的人……冷泉喜歡招惹他,青然喜歡黏著他,晴雅那時候戀著他也不是一年半載了……就連一向冷血沒感情的鳳簫,在他的‘小師弟’的麵前也溫良得像頭羊一樣……後來他出山給晴雅出主意平斷幾支勢頭正盛的義軍時,晴雅跟我們說,‘看塔矢師弟布陣如同對弈棋盤之間,全局皆在他手,隻攻不守,一出子時毫不留情’……連他都覺得著實有些可懼。你不知道吧,那幾場戰役,他用計謀,活活埋了三萬多人。”

他一邊說,一邊盯著我,我卻不知道該把焦距定在哪裡,這樣的塔矢,讓人心底寒意四起,驚懼不定。

我還沒來得及緩過來,他又繼續說:“不說遠了,就說最近……大納言被他當堂在朝上羅列出八十多條罪狀,直接堂上賜死……府裡一百零七口人丁,七十多名男子隔日便被屠殺,剩下的女眷發往西國,一世為奴,就是尚在繈褓的小嬰孩,或是年逾古稀的老者,他都沒放過……究其原因,不用我說想必你也知道了,冷泉殿下生辰日的那夜宮宴,大納言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動了師弟最不能讓人動的人。”

我用被子裹住頭,縮下去蜷在床裡邊,木木地不發一言了。

死人還在繼續說著:“你說我遭人鄙視,塔矢亮做的這些事情,有的我卻都看不下去。他現在跟鳳簫倒是更配,一樣的看似雲淡風輕,什麼也不求,實際上,發起狠來比誰都厲害……這次他去北國,身陷在晴雅帳中,倒不知是誰更倒黴。源晴雅看似心思縝密,實際上死活也就一條筋,他看上塔矢師弟已久,精於算計的塔矢亮,要是連這點都不會用,那也太辱沒‘文曲宮’這個稱呼,他難保不會有什麼驚人之舉出來……”

“囉嗦死了!”我一把掀起被子來把枕頭扔過去,正中他腹部還傷著的地方。

他倒抽了一口氣,疼得又麵色發白起來。我剛好中了紅心,出手力道又猛,枕頭被他拿下來扔到一邊時,紗布下麵已經有隱隱的血絲伸出來。

我氣呼呼地瞥眼看另一邊不管他,一麵是真的火氣到他的故意挑事,一麵,卻還是因為塔矢。

他不該是這樣的人,他待人明明謙和有禮,盯著人看時眼眸澄澈似水,明亮又乾淨,笑起來也如同三月和風,身形立在那邊,自有一片淡泊安寧氣場,伸長五指顯現出來的一雙手也是修長而乾淨,到底是什麼時候,上麵染上這麼多鮮血的呢。

多嘴多舌的男人此刻卻不再張口,等我回過神來再看他的時候,整片下腹已經血跡斑斑。

於是急忙下床了去房間另一麵找外敷的藥草和潔淨白布,然後又回他床邊坐好了給他拆開包紮來重新上藥。

他忍著痛感沒出聲,可是卻仿若是錯覺,我聽到一聲輕微不可聞的低低的歎息……

夜間,我蜷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樣也沒有辦法入睡。

怪力男躺在旁邊的一張床上,呼吸均勻,好像已經在夢中了。

其實,再往深思的話,他白日裡說的那些話實際上又不算有錯;這個世界尚屬弱肉強食的時代,無法變得強大起來,最後的結果除了被他人乾掉,再也無它,何況是自己命懸一線,倘若一命換一命,相信幾乎很多人都會選擇犧牲掉彆人。

說到底,自己其實也隻是因為受過二十多年的現代文明社會的教養和影響,才有著和他們截然相反的價值觀吧。

“說什麼生命很重要,可是,隻會一廂情願地堅持純良第一卻連自己性命丟失與否也不在乎的人,才是最沒有資格說這些話的人吧……沒有在困境中待過,也不知道讓自己平安活下去的艱難,這樣的你,當然會成天夢想這個世界裡虛構出來的和平景象,是了,你也隻會夢想罷了……”

後來的後來,給這個人上好藥之後,他掃了一眼我一張死灰色的頹臉,於是劈頭教訓,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的確,不止是我,包括在我來到這邊世界之後一直給我灌輸相類似價值觀的佐為,他的世界太過安逸,一身狩衣,一方棋墩,手談金石,來去之間的戰場毫無硝煙,他自己也如同畫裡麵走出來的人一般,幾點墨跡,一席水畫秀影,跟算計殺戮那檔事離了不僅十萬八千裡。

於是,順帶著被納入他的羽翼之下廢柴一根的我,也從來沒有產生過[因為要保命所以可以隨便殺人]這樣的想法。

這點上,塔矢比我做得絕,做得好很多。

但是他忘記了,他本該不應是這樣的人。

我們都本不該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