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滿城香,佳人有約,月桂芬芳。
今年是洛城內特有的,一年一度的女兒節,洛城內家家戶戶不論貧富,不論是否婚嫁了的女子都會在這日清晨精心的對鏡貼花,再去城東的永樂寺裡上柱清香,這是傳統。據說若未出嫁的女子在這日上了頭香問姻緣,那是最為靈驗的。因而,買年九月九那日,天還未明,永樂寺門口便會排起長隊。
上完了香,女子們便會結伴而行去逛城裡集市。這日,整個洛城內會掛滿五彩的燈花,每條街上都無比熱鬨。各綢緞莊,胭脂店,或西域來兜售珠寶的商旅,都會在這日展示出各自品日內從不輕易拿來示人的鎮店之寶。黃金翡翠鳳凰釵、白玉雕絞絲紋手鐲、南海佛楠珠,西域的七彩琉璃玉兔鏈、傅粉、額黃、青雀頭黛,這些這些都是百年難遇的珍品,珠光寶氣迷人眼,香脂水粉醉人心。
然今年與往日不同,本該是車水馬龍的街巷,彆說是街頭的小鋪,即使是那些頗有名氣的百年老店內的生意都是不鹹不淡的,還不如常日來的熱鬨。卻唯城西一家打鐵的鐵鋪子門口被擠得人山人海。
鐵鋪的門麵不大,甚至太小而使得在人流湧動下有很是擁擠。鐵鋪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龍長的隊伍一直連綿蜿蜒地盤轉到幾條街外。雖然門麵小兒不起眼,可凡事光顧過的人都知道,這裡頭卻是彆有洞天。
店內陳設很精簡,卻漂亮到脫俗。四周雪白的牆麵上都掛著淺紅色的紗帳,薄薄的一層,輕落落地罩著,綴著些墨寶字畫,使整間屋子顯得分外雅致而清麗。前台與後店間被一層珠簾給隔了開,珠圓玉白,顆顆瑩白亮彩而柔和。地上的磚不知是什麼磚,是種種純正的鮮紅色,晶瑩剔透,陽光照在上麵隱隱有光暈在其中暗暗流動,亦是奪目萬分。
要不是在最裡的一麵牆有一排紫檀木的架子,羅列著些形狀怪異,卻一看上麵的飾物便知其價值不菲的兵刃,沒有人能看得出這是一間專為人打造鐵具的鐵鋪。而那紫檀不得架子上所陳列著的兵器也不過數把。說是鐵鋪,倒不如說像是哪位文人雅士精心布置過的書房。
而更有意思的是,鋪子外那塊珍貴的楠木匾額上龍飛鳳舞著的三個大字,“憶滄海”。
“這位姐姐,請問這前頭是什麼鋪子呀?這兒排的是什麼隊呀?”一個用大紅頭繩紮著一對衝天辮的女娃娃揪住隊伍中的一個年輕女子問道。稚嫩的嗓音尚未退去,甜甜的,糯糯的,扭捏著的小腳丫是不是不安的踩來踩去。
女子被她這副小心翼翼地模樣逗樂了,這還真是個靦腆的孩子,掩嘴笑道:“除了易先生家的鋪子,還有哪家鋪子門口能讓這全城的姐妹們排上那麼長的隊伍啊?”
“易先生?易先生家開的是綢緞莊還是胭脂鋪呀?”女孩兒又問道。
“都不是,易先生開得是家鐵鋪呢。”意料之中地看見了女孩兒眼中的驚訝之色,女子掩著嘴咯咯笑了起來,又接著道:“易先生的的確確開的是鐵鋪,他住的兵刃每件都是舉世無雙的,卻可恨鮮有人會使得,並且他也從來不賣。說是,若不是這兵刃自己選中的主人,任誰他都不賣。反之,若是命中注定的有緣人,即使不要,他硬塞倒貼也要把兵器給送出去。”
“那易先生還真是個怪人。”女孩聽到這兒嘴裡輕輕嘟囔道。
“誰說不是呢?可易先生雖然對他那僅造的幾把兵器的歸屬很是執著,但卻很熱衷於幫鄰舍們打打小物件甚至修修菜刀。不得不說他打磨過的刀又快又耐用,因而大家也並沒有對他的這怪脾氣特彆排斥,平日裡也是個和溫和的人。像今日的女兒節,他特意將些個平日裡閒暇時做的小物件小飾品拿出來低價賣。”
“哦?即使是便宜賣的小物件那大家也不用非都得在今兒來買呀,今天不是男的一年一度的女兒節嗎?姐姐們不好好去玩兒一天嗎?”女兒疑惑道。
“小傻瓜,”女子忍不住輕笑著點了點那孩子小巧的鼻尖兒,道,“先生平日自由的很,很少會有閒心做這些女兒家玩弄的東西,往往十天半個月才會做成樣小飾物。這一年呀,也就頂多那麼十幾二十件東西。先不說那東西的材質稀有,據說就那做工都是能趕上那些送進宮裡頭的貢品的,姐妹們當然是即使買不到也要擠破了頭來親眼看看到底是些什麼樣的東西了。”
“原來是這樣。”女孩兒顯得恍然大悟。“謝謝姐姐。那希望姐姐你能買到最漂亮的飾品啦!”
說罷便一蹦一跳的離開了。
女子看著女孩兒離開的背影心情特彆的好,真是個可愛的孩子,怎麼看怎麼討人喜歡呢!卻不見女孩兒那原本天真爛漫的眸子裡再轉身後,有一抹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精光閃過,儘顯狡黠,和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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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霜造就菊城花,不儘風流寫朝霞。”
蕭瑟秋風卷起金秋枯黃的落葉,飄飄灑灑躲在院落裡的石頭矮桌上,旁邊是一個白玉鑲金的圓盤,裡頭拖著幾樣精巧的糕點,四五個不同的式樣,各堆了兩三個,每個口味都不一般。
一直蒼白纖素的手從盤裡頭輕輕捏起一小塊兒綠色的,或許是綠豆做的糕點。朱丹小嘴輕咬一口又放了回去。從手邊同一套的白玉鑲金的壺中,倒出一杯香醇芬芳的菊花酒,放在鼻下悠悠轉了轉,聞了聞,而後一飲而儘。
前廳,式神在應付那些令人頭大的女人們,而後院,主人在悠然自得的自斟自飲自得其樂。
銀白的發絲肆意散落在腦後,幾乎垂落到地上,映著院落裡的秋色倒添得幾分意外的柔和。媚眼稍闔,嘴角微挑,不留痕跡的睨了眼遠處邊上那片已經被秋意暈得金黃的銀杏林子。
選中這塊地是便發現那片銀杏林子難得已經有些年頭了,就一並圈進了院子裡來。此時正是這銀杏最豔麗最好看的時候,繁茂的枝葉影影交錯,卻還是沒能遮住了鬼祟黑影。煞了風景。
又是淩威鏢局的裡飛來的一群惹人厭的蟲子。利誘不成,換威逼,還真是些夠老套的橋段。
輾轉把玩著手中瑩潤光滑的玉杯,食指輕輕描摹著杯沿金黃色的藤蔓紋飾。想起近一個月前,快被遺忘在了這段悠閒日子裡的小小不愉快。
那時天氣還更暖些,這院裡頭的銀杏林子還沒有從秋風裡沾染上這般豔麗的色彩。明月當空,暖風輕撫,微醺了淡散下的月華,那是一個晴好的夜晚。
傍晚時分捧著手裡的一壇子“燒刀子”。是隔壁賣豬肉漢子的朱雙彙送來的,他們家裡頭自釀的,說好的算是他前日給幫忙打磨了的兩把尖刀的錢。估摸著掂量了下,少說也有一斤的分量。
雖然品多了玉液佳釀,但這最廉價的“燒刀子”那入喉辛辣的感覺一直是他的最愛。這心裡頭一高興,當晚便一人獨自倚著門外長廊的雕欄,從起先的淺酌淺飲,到後來的舉“壇”邀明月。直至月上三杆,酒壇見底,方踩著微浮的步子,悻悻地回了房。
掩了門,便準備就寢。醉意朦朧間,剛要去解腰帶的手卻頓住了。
“兄台似乎來晚了些,這酒是已是沒了的,恕在下沒有什麼可招待的了,還是請回吧。”靜默的夜裡,響起男子溫潤好聽的聲音,帶著些許微醉。
雖然下了逐客令,但還是轉身揮袖,在屋裡燃起一盞豆燈,星點光亮儘也照明了大半間房,以及一頭銀白綿長的發絲。懶散地倚著桌邊坐下,微垂了眼眸,依然還是一副微醺的樣子。隻不知那隨意垂下的濃密睫毛,也輕巧地斂去了那黑眸中閃爍過剩的光芒。
“好耳力!如此謹敏,怎讓人相信隻是個鐵鋪老板。”珠簾晃動,在另半邊屋裡頭的黑暗中隱隱現出了個模糊的人形來。
“眼瞎耳自明咯。”懶懶地聲音帶著戲謔,卻透著不易察覺的疲憊。
“仟老板說笑了。”黑影恭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