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誰、為我唱金縷? 隻是那個紅顏不……(2 / 2)

可我似乎過於自信了。

因為他心中江山的分量,勝過千萬倍的我。

之所以這個時候來找他,是因為聽說他為雨貴妃辦生辰,我頗感奇異。

既然都準備離開,為何還要拖泥帶水?

而我來了才知道。

江山,紅顏他都要。

隻是那個紅顏不是我,是雨霖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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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佇立良久,我方啟顏笑道:“你知不知道那日在長恨山莊的酒宴後,你都乾了些什麼?”

他沉吟須臾,道:“朕隻記得,被酒意醺得人事不省……”

說到這兒他眼中忽然精芒一現,牢牢地盯著我:“莫非朕醉酒之後,對你做了什麼?”

此語既出,整個邛崍殿被一種近乎窒息的氣氛籠罩。

我沉默片刻,笑著反問:“你希望有沒有?”

他眼神複雜地看著我,半晌無言。

我吃吃笑起來:“若是有,你會不會後悔方才對我說的那些話?”

他忽地容顏一展,唇邊輕噙一絲譏誚的笑意:“若是有,那亦隻是意外,朕不可能為此改變心意。”

“那真是如了你的意。”我搖搖頭,輕聲道,“你什麼也沒做。”

大殿中響起了籲氣之音,顯是眾臣心中石頭落了地。

“我隻是想告訴你,我糊塗一時,亦是有原因的。而原因為何,你暫且便不要知道了。”我微微笑道,“為了你的江山,你可以讓我糊塗。我欣賞有抱負的人,可這並不代表我不會記恨他。”

他容色不變,眼裡閃著一泓深潭,平靜無波,似斂儘浮華。

我的視線落在他身邊容顏極美的雨霖鈴上,笑吟吟地道:“她還是我親手送給你的。”

他含笑頷首:“謝過洛姑娘,贈朕佳人如此。”

“哈哈哈!”我長笑數聲,笑得眼睛頗有些濕潤,“因為你而離開的,從前是柳皇後,如今是我,下麵是不是該輪到她了?”

雨霖鈴俏臉驀然煞白,藍色的瞳孔猛地一縮。

她怯怯地望了我一眼,道:“殿下……”

“我早已不是殿下了。”我走過去,輕輕捧起她的臉,溫柔地道,“為了我的錦繡山河,我親手將你送給他。現下他為了他的江山讓我栽了那麼大的跟頭,我覺得很悲哀。我們兩個都是江山社稷的犧牲品,可我至少還能放棄他離開,而你不能。你許是比我更悲哀。”

她的睫毛不停地顫動,昔日鮮豔的櫻唇亦毫無血色:“殿下……”

他倏忽從龍椅上站起來,走到雨霖鈴身邊,揮袖拂開我的手,厲聲道:“你少胡言亂語!”

我將雙手收離了雨霖鈴的臉,漠然地對他道:“若是從前有誰這般待我,我早便血洗了這皇宮。可是現下,不僅厭倦,我甚至覺著無趣。我亦不想委屈自己日後在仇恨中扭曲地活著。”

“那麼你究竟想要如何?”他麵有微微慍色,輕叱道。

我粲然一笑道:“自是忘卻,我還有光明璀璨的下半生待我去度過。”說罷再不睨他一眼,朝大殿門口走去。

“且慢!”他宛如玉籟般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我腳步一滯。

“你以為如此便能放你走?”他快步走過來,“擾了宴會的興致,你自一揮衣袖便可走人?”

我轉過身麵對他,溫聲笑道:“薛淩軒,我已懶怠尋仇了。至於你,我亦不會再放心上了。”

他聞言,黑瞳中刹那花影攪碎。

我幽幽歎息一聲,道:“何必呢。我都已放棄尋你仇了,而你還非要窮追不舍?”

霞蔚般的朦朧,霎時間氤氳了他的眼睛。

“朕……”他垂下眼簾,啟唇道,卻似有些遲疑。

“有話快說,我不想長久麵對一個我記恨的人。”我厭惡地道。

“見你這樣便走,朕總覺得做得不夠斷然徹底。”他恢複了溫文爾雅的笑容,疏淡地道,“罷了。你且走罷。”

“如此倒也乾淨。”我頷首,卻不禁極淺極淺地笑了笑,輕聲念道,“新酒又添殘酒困,新春不解前春恨。”

不知是念給他,還是念給我聽。

因為我的心中終究還是有怨氣。

轉身的時候,我的眼角隻瞥見他身形一僵。

可是我再無語以對他,腳尖點地,便縱身飛出了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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邛崍殿的黃花梨木大門在身後砰然關閉。

抬望眼,西樓淡月愈發淨澈。

在殿外月台上佇立一陣,殿內又隱隱約約響起了歌舞升平的聲音。

楚簫咽,漏聲漸響,仙樂飄揚。

——有誰為我唱金縷?

我無聲地撫上鹹澀的嘴角,眼前卻忽然浮現出那些浪蕊浮花般美極的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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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掩梨花、剪燈深夜低語。

一夢揚州、二十四橋明月。

……然而梨花與夢,皆做浪蕊浮花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