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懶於與同眾人周旋,洛繡懶洋洋地趴在桌上小憩。萬俟明璫進來時僅僅隻掃了一眼她,便移開了目光,坐到另外的桌子邊。
所有人均到齊後,在場的群雄滿麵春風地動起了筷子。
洛繡坐起身,淡淡地掃視全場,隻是視線很快就定格在一人上。
那是坐在東麵桌上的一位老僧,看起來年齡極大,差不多已一百多歲。他身披袈裟,細嚼慢咽地吃著小碗盛的齋飯。
似乎感受到了洛繡的注視,那老僧抬起頭朝她這邊看來。然而二人目光相撞的一刹那,二人的表情都有了怔忡之色。
這個僧人的眼睛是藍色的。
竟然是從西域來的僧人!
洛繡的心忽然沒來由地一緊,用手輕輕碰碰一邊的薛天煜,輕聲道:“那個僧人是誰?”
“玄胤方丈。”薛天煜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徑自回答道。
“玄胤?”洛繡輕輕蹙了下眉頭。甚熟悉的名字……
薛天煜這才把頭抬起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令兄以前喜歡到宣王廟上香,而這位玄胤高僧就是宣王廟的方丈。”
洛繡這才恍然。難怪這名字這麼耳熟,隻是這位玄胤方丈行蹤不定宛如閒雲野鶴,而且亦不是江湖上什麼大人物,何以就將他請來了?
“他是西域人?”洛繡轉過頭去看著薛天煜。
“怎麼,很古怪麼?”薛天煜瞥了一眼玄胤。
“沒什麼。”洛繡說完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站起來,“我吃飽了。”
薛天煜淡淡地道:“你連一粒米也未曾沾過。”
“我有不吃自飽之功能。”洛繡一笑,然後下了餐桌,朝另一桌的君不寐走過去。
洛繡走到他身前,開口道:“君老前輩。”
君不寐放下筷子,訝異地問道:“洛姑娘,為何不吃了?”
“最近胃不大好,就少吃了點。”洛繡微笑道,“長恨山莊風景極美,占地頗大,我可否去轉轉?”
“洛姑娘多多保重身體。”君不寐說道,“至於洛姑娘所提之事,還請姑娘請稍等,老夫找人帶你逛逛。”
“不用了。”洛繡搖搖頭道,“我自己便好,不勞煩君老前輩了。”
“長恨山莊太大,你恐迷路啊。”君不寐道。
“君老前輩請放心,若是迷路我自會找人問的。”洛繡道。
君不寐搖搖頭道:“長恨山莊是老夫事後買下的,隻是裡麵有一塊地原主人堅決不賣。所以那一塊地沒有老夫的人,若是洛姑娘去了那裡,那便不好識途了。”
“原來不是君老前輩的家業。隻是不知道那塊地為何原主人不賣?”
“這個老夫也不清楚。”君不寐搖搖頭道,“說來也怪,老夫也從未見過那裡進出過什麼客人,不曉她留著那塊地作甚。”
洛繡斟酌須臾,說道:“君老前輩放心,我會小心不去人煙稀少之地。”
君不寐點點頭:“你若執意老夫也不便相違。”
洛繡做了一揖,便撐起傘離開。
遠離了那片喧囂,長恨山莊愈顯得寧靜。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而天卻仍然是那麼藍,濕潤的花與樹閃著柔和的光澤。
“洛荊桃。”
玉籟般的聲音忽然空空蕩蕩地從身後響起。
洛繡聞聲臉上浮現一絲微笑,轉過身道:“我就知道你會跟來。”
對麵是一位翩然飄逸,風華絕代的男子。
如畫的景色,入畫的人。
薛淩軒信步走到她麵前:“你倒是頗為悠閒。”
“彼此彼此。”荊桃笑眯眯地道,“還是那個問題,不知道薛公子為何會忙裡偷閒,竟爾會來參加此宴會?”
“洛爺……洛姑娘不也是麼。”薛淩軒淡淡道。
荊桃臉色忽然沉了下來,說道:“因為我收到了一封信。”
薛淩軒沉默了半晌才開口:“我同樣也收到了一封信。”
“你也是?”荊桃挑眉注視他,“這信莫非不是你給我的?”
“我給你的?”薛淩軒似聽見笑話一般,嗤笑道,“我哪裡有這個閒心給你寫信?”
“怎麼不可能有?”荊桃回敬道,“這宇內有什麼事你做不出來?”
他輕笑了一聲,頗有深意地打量她:“洛姑娘也彆光懷疑我,這封信難道不可能是你寫給我的?”
“嗬,這麼說來,倒是我賊喊捉賊了麼。”荊桃冷笑道。
兩個人都滿腹猜忌地看著對方,在思考是不是彼此引自己來這裡的。
誰也信不過誰。
過了許久,荊桃出言打破了僵局,一臉輕鬆怡然地道:“薛公子,我要去轉轉,你願意一起麼?”
“樂意之至。”薛淩軒沉默了一下,頷首應道。
荊桃笑了笑,轉身沿著小路走去,薛淩軒亦移步跟上。
走了數十步,二人一前一後,始終保持著距離。
忽然,油紙傘騰空而起,荊桃的長裙瞬間被風吹得翻飛起來,因為她已然瞬間移動到了薛淩軒麵前。湖色的裙裾下,竟然露出一雙純白的長褲和玄色長靴。她的手立刻從長靴中拔出一把短刀,對著他的心臟就猛地紮了過去。
薛淩軒猝不及防,隻是稍微移動了下身子。荊桃下刀速度極快,那刀子已深深紮進他的肩膀。
頓時,血光四濺。
她迅速後退了幾步,才沒讓鮮血濺到自己身上。
“你……”薛淩軒眉毛跳動了一下,右手按上了左肩,驚異地看著她。
“甚好。”荊桃滿意地睨他一眼,飛速撿起落在地上的油紙傘,轉身繼續往前走。
薛淩軒麵無表情地看著她走遠,肩頭有鮮血不住流下。
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暈染出冶豔的紅色。
那一刀,自己本來是可以避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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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景色愈來愈蕭索,玉樹瓊花已不複。
荊桃這才如夢初醒。
自從刺他一刀之後,自己就一直神情恍惚。
她左顧右盼,這裡是什麼地方?
沒有一絲人煙,隻有幾簇清冷的秋花。黃蘆苦竹中,掩映著一扇木質昏黃的門。
荊桃隻是瞥了一眼,便徑自從門外走過。
隻是剛走過那木門,便有蒼老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好美的小姑娘。”
荊桃轉過身,看向聲音的來源處。
說話的是一位蒼老的婦人。她坐在門邊的一張藤椅上,歪著頭打量著荊桃。
“您是哪位?”荊桃目光琢磨著她的表情。
老婦微微咧開了嘴巴,卻不答她的話:“這天氣怪冷的,進屋來坐坐罷。”
“你莫非……”荊桃在迅速審視周邊環境之後,懷疑地看著她,“是長恨山莊原來的主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