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桃心念陡轉:“你什麼意思?”
“殿下莫非不知道,他的師父便是巋葬老兒麼?”霍風卿似笑非笑地看著薛淩軒。
“你說什麼?”荊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薛淩軒是巋葬的徒弟?”
巋葬的名聲曾盛極一時,傳聞他有本絕世經書乃《臨風聽暮蟬》,故而武功之高已達天人之境。他有時溫柔和藹連一朵小花亦不忍摘,有時眼睛眨都不眨就可以索了成百上千個人的性命,有時又哭又笑涕淚縱橫宛若癲狂癡傻的瘋子。脾氣反複無常難以揣度,心狠手辣卻無人敢與之抗衡,巋葬的名號便是如此叫人聞風喪膽,荊桃卻連他一麵都沒見過。外界關於他的消息滿天飛,卻從未有他收過弟子的傳聞。
“難怪這家夥武功獨步天下,竟然是巋葬那老頭子的徒弟。”荊桃注視著薛淩軒,頗有深意地笑了,“從前問他師承何處,總是被他含糊過去。”
他們兩個人為何被並稱為“傾世雙刃”,不是沒有緣由。皆是因為他們二人武功極高無人匹敵,更主要的是他們武功自成一派,他人均從未見識過。再加之二人闖蕩江湖多年,心思狡慧,學了許多極高的旁門功夫,便更是問鼎天下,縱橫江湖。
薛淩軒視線掃過來,極是冷淡,襯得眉眼愈發清睿。
“不過等一下,他師承何處你為什麼知道?”荊桃說著又回過身去,“還有,你怎麼會《臨風聽暮蟬》上的武功?彆跟我打馬虎眼。”
“洛爺問這個毫無用處。”薛淩軒卻忽然沉沉然開口,“你定然是取不到這本經書了,何必在這兒磨時間。你們若要比試什麼的,快些了結了便是。”
荊桃冷笑道:“這定然是不行的。霍公子,我現下失明,於我於你都有失公平,還是等我眼睛好了,擇日再比試罷。”
“殿下所言有理,但是大半年的時間,殿下都在外忙於戰事,根本就將這事兒忘了個乾淨。此去經年殿下又回頭忘得乾淨,說不準幾十年的時間殿下都不會擇出個日子與草民比試。”霍風卿笑著道,“再說,草民已遣散了風蕭寨眾人,殿下說過的話應該不會不算數罷。”
一瞬間,荊桃已心念陡轉。霍風卿的個性仿佛與上次所見迥異,又會失傳的經書上的武功,絕不單單是個風蕭寨寨主如此簡單。在這個時候出現,提及昔日約定比武的舊事,極是微妙。這人知道了她的身份還知道她遭人算計失了明,殺了他一了百了,可不殺他或許還能探聽些經書的信息。暫且留他性命,看看有什麼利益可圖,然後再殺他不遲。
想到這兒她溫文一笑道:“我自是不會食言。”隨即從髻上將玉簪取下,遞到霍風卿手裡,“待過上十日過後,霍公子拿著這個來皇宮找我便是。”
霍風卿接過玉簪,笑吟吟道:“殿下果然乃是正人君子,如此便說定了。”說著拱手道:“草民告退。”然後飛身而出。
放肆得竟半點沒有行大禮。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荊桃冷聲道。
“真要與他比試?”薛淩軒走過來,瞥一眼荊桃,似笑非笑道。
荊桃哼了一聲,不屑道:“小爺我才不想耗那個時間。我引他進皇宮就是趁機抓了他進天牢,盤問點關於經書的事。”說著睇他,“我自是不指望在你身上打聽點什麼出來,隻是這個霍風卿宛若謎一般,不曉得還有什麼重要的信息。”
“恐怕這次你的如意算盤是很難落實。”薛淩軒眺著霍風卿離去的方向,淡淡笑了笑。
“你什麼意思?”荊桃轉頭看他。
“有些人,該殺的時候就得殺。”他聲音淡泊,“否則遲早會壞了大計。”
“你是在暗示我應該殺他麼?”荊桃臉上無一絲笑意,“你果然是知道些事情的。”
薛淩軒沒吭聲,兀自繞開她往前方走去。
“等一下。”荊桃忽地叫道。薛淩軒腳步一滯,回身看向她。
荊桃疾步上前:“你跟他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他聲音平靜得毫無波紋。
“彆騙我。你們倆是不是認識?”荊桃的眼裡已有暗潮湧動,“不然,那經書本在你師父手上,他怎麼會上麵的武功?”
“這個應該問他自己,總之我不認識他。”
“等等,你師父是巋葬那老頭,那你的武功亦出自《臨風聽暮蟬》?”
“不然?”他淡淡道。
荊桃無言了半晌,又開口問道:“你要跟我回湘弦國皇宮麼?”
“是,有些重要事要和你談,此處不方便。”說著薛淩軒又加快步伐往前走。
荊桃將信將疑地跟上他。
她總覺得今天的事有些古怪。她回想著他們的對話和發生的場景,卻愈來愈覺得不對勁,似乎自己忽略了一點什麼。
——這個霍風卿,多少與薛淩軒會有些關係。比試之約有半年多了,這大半年間他不出現,而是在這麼微妙的關頭忽然追究,僅僅是因為覺得她戰事繁忙那麼簡單麼?
她想起一年多前在荊桃客舍發生的慘案,想起那個蒙麵殺人犯擁有一雙西域才有的藍色眼眸;她想起半年前一個啞巴夜闖皇宮,抵死不從,最後被她斬殺;還有皇室毒藥——“荊桃解語”、“三日醉”、“噬心散魄霜”的外流;在長恨山莊差點死於一個神秘人之手,再加上今日自己的突然失明……這些事情都是沒有結果不曉緣由的,她瞬間心緒大亂,煩躁不已。
忽然醍醐灌頂般,她怔忡了一下。除了夜闖皇宮的啞巴那件事,其餘事的經過都有薛淩軒參與——她與薛淩軒一同去“荊桃客舍”,他放任她去緝拿殺人犯;在沙場上他毫不畏懼舉世奇毒“荊桃解語”,因為他不僅拿到了“荊桃解語”,還吃下了解藥;長恨山莊她拚死而戰,生死一線之際被他救下,原是他一直都醒著;還有這次的失明,掉進洞中,霍風卿突然出現……
亂七八糟的事情糾纏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她勉力保持靈台清明,苦苦冥思。究竟是誰在背後操縱?這些事多多少少總會牽連到薛淩軒,是不是他?若不然,又會是誰?
似是洞察了她的心思,薛淩軒的聲音驀然從前方響起:“洛爺,現下我們已然聯姻,說難聽點,我們就是一丘之豹。”
荊桃還沒反應過來,“砰”一下撞在他背上。
她輕叱道:“做什麼突然停下來?方才你說什麼?”
薛淩軒倏忽轉身緊緊看著她,一字一句地道:“你若懷疑我,於你半點沒有好處。”
她雖瞧不見他的眼睛,卻也覺得有一雙灼熱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勉強掀了掀嘴角笑道:“我怎會懷疑薛公子,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啊。”
莽袖下,她倏忽攥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