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外住了一宿,到湘弦國皇宮時,已是翌日。
荊桃叫人喚雨霖鈴來皇宮覲見,與薛淩軒來到了鳳來殿。
“此次和親,薛公子計劃在哪裡成婚?”荊桃屏退小廝後問道。
“自然是在我國。”他不疾不徐地品了一口茶。
荊桃說道:“今次,最好是就在湘弦國完婚為好。”
“怎麼說?”他微微側著腦袋看她。
荊桃道:“薛公子這次不是大婚,不用舉行成親儀式,隻需洞房即可。此次既然是我國主動提出的和親,薛公子若就在我國成婚,既對外表示了你國誠意,亦對我國人民鼓舞甚大,對於兩國和平更是有益。”
“洛爺說的不無道理。”他思索須臾說道,“如此便要儘快,我已離國甚久,朝中事物若久積不處置萬萬不可。”
荊桃笑起來,說道:“薛公子不是還有個舉世無雙母儀天下的柳皇後麼?柳皇後精通政治民生,自然是無須擔心。再說你國內閣首輔亦是揚名天下的軍事、政治家,最近又沒有什麼天災,現今兩國現停戰,更是沒有人禍。薛公子答應和親,隻會讓百姓更感激愛戴你,何必如此焦慮呢?”
頓了頓又撫掌而笑:“薛公子若是急不可耐要成親,下個月初二乃是大吉宜婚之日,不妨便於那日成親。離現在亦不過十來日了。”
薛淩軒輕輕頷首,說道:“如此便全憑洛爺安排。”
荊桃有些訝然於他順從的態度,表麵仍不動聲色道:“話又說回來,我失明之事,還盼薛公子為我保密。”
“自然。”
“我失明後回湘弦國,多仰仗薛公子路上護我周全。大家以後都是一家人,我以前心高氣傲,飛揚跋扈,頗有得罪你之處。還請你海涵,莫要計較。”她嫣然一笑,朝他的方向端起茶盞,“這杯茶,我敬薛公子以表歉意。”
“洛爺言重了。”薛淩軒隻淡淡笑著,舉起茶杯稍抿一口。
她放下茶盞,忽然猛然醒悟一般,道:“對了,薛公子不是說要見流韻公主麼?要不要我現在把她叫來?”
薛淩軒盯著她略顯茫然但仍璀璨的雙眸,少頃才說道:“不需要了。”
荊桃笑道:“如此甚好,畢竟這些天新娘子是不能見客的,更彆說見你這個準新郎。”笑容愈發狡黠:“什麼時候生個娃,那便好極了。”
薛淩軒唇畔漾出笑:“我亦很期待那一日。”
荊桃揶揄道:“薛公子可要努力啊,我公主骨架子長得多好,一看就很能生。”
他笑意漸深:“我自是會儘全力,洛爺要是不信的話,可以親臨現場監督。”
荊桃一怔,隨後笑盈盈道:“我現在還沒有那個興趣去描摹春宮圖。不過薛公子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請兩個姑娘親自去為你加油呐喊,再請幾位書童目睹整個過程,並載入史冊……當然,是秘史。”
說罷又用食指拂了拂下巴,對他拋了個媚眼,狀極風騷:“薛公子若不嫌棄,可以和小爺我先排演排演。”
薛淩軒隻是沉默,卻滿臉饒有興致的笑容。
聽見薛淩軒半晌沒聲音,她眉眼一動,哈哈大笑起來:“說笑,薛公子莫不是當真了?”
薛淩軒微微一笑,說道:“豈會當真,我怎敢打洛爺的主意?”
“喲,這句話可就不招人待見了呀。莫非薛公子當真嫌棄小爺麼?”她一臉哀怨之樣,“我心心念的可都是薛公子你呀,除了你我心裡就裝不下其他了。”
“既然這樣,洛爺就和我遠走高飛罷。”
“什麼?”她驀地一愣。
薛淩軒淡淡一笑道:“洛爺不是說你心裡除了我誰也裝不下麼?那你的所有你都沒放到過心上,拋卻它們跟你心中唯一的我走,不是隻有益處而沒有弊端麼?”
她沉默了甚久,然後輕輕笑起來。
“嗬嗬。”她笑著說道,“薛公子是第一個對我說這樣話的人,我還真是感動。”
倏忽停了下來,片刻又啟唇,眉目如畫裡山水遼遠:“那薛公子願意拋卻一切,來到我的身邊嗎?”
“我不需要薛公子你滿心滿眼都是我,我隻要你心裡有我,能誠心待我。你若真是誠心待我,便不會嫌棄我沽名釣譽的俗氣與銅臭,可你從來都對於此嗤之以鼻,我怎麼能知道你會怎樣待我呢?”
“我從未對俗氣與銅臭嗤之以鼻。”他聲音宛若玉碎一般,“我之世俗更甚於你,至於銅臭,我想這世上沒有誰會比我更愛它。”
荊桃又是一陣沉默,而後言笑晏晏地道:“那薛公子呢,我在薛公子心裡是否有一席之地?”
雖則表情調笑,但眼神卻是精光睿閃。
他輕輕歎一口氣,說道:“不僅有,而且是很大一片。”
隻是這片位置,卻總處在他最警惕最戒備的地方,一觸即發,總是硝煙彌漫。
荊桃笑道:“承蒙薛公子看得起我。隻是常言道曲高和寡,我們二人權傾天下,注定彼此是最疏離的人。我二人皆為了滿心欲念弄得滿手殺戮,已然犧牲至斯,怎能就這麼輕易地為對方舍去?”
“倘使日後能和你共度,對我來說是最好的。無關感情、無關風月,隻因你我是最明曉對方的人。”她笑容愈來愈淡,眸中也流露出一縷悵然,“我若拋卻一切同你離開,快意江湖,往後的日子會何其瀟灑。可是我實在做不到,我終究褪不了浮華。而你,想必亦舍不得眼下罷。”
她忽然有些慌亂地垂下眼睫,不知自己怎會說了這麼多,不知為何說到中途自己竟有一絲心動。她向往逍遙的江湖,可她更向往名利的誘惑。不知這一絲心動是從何而來,是因為想到日後有他同她一處麼?他畢竟是她最看重卻同樣她最憐惜的對手啊。
薛淩軒靜靜地聽她說完,而後靜靜地笑道:“同洛爺不一樣,我雖喜好權利之尊,但我確然不適合皇宮。離了皇宮到了江湖同樣能喚雨呼風。我做的一切,隻是在除去我歸去的絆腳石。”
荊桃唇角揚起苦笑:“在名利場上打滾了那麼久,你還能回到曾經在江湖上的那個自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