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桃抬起手輕輕敲了兩下門。
門裡傳來柔美的聲音:“請進。”
推開門,嫋嫋香薰撲鼻而來,房間裡布滿了大片朱砂色的帳幔與紅燭,餐桌上擺放著幾碟精致的菜肴,一女子懶懶倚在圓桌邊,舉起琉璃盞自斟,玉白色的廣袖垂下,露出她半截凝脂般的皓腕。見兩人進來,女子猛然回眸。卻見她橫波嫵媚,含春不儘。紺發濃於沐,雙鬢隔香紅。眉似柳葉剪,唇中一點瓊。
她站起身來,兩頰梨渦蕩漾。
“傾世雙刃,小女子仰慕已久。”目光細細將二人打量,醉蓮笑容愈發妖嬈,“兩位青年才俊,百聞不如一見,當真是風神瀟灑,舉世驚豔。”
荊桃不動聲色,卻是薛淩軒勾了勾唇角:“對於醉蓮姑娘,在下也是同樣想法。”
她咯咯笑起來,嬌嗔道:“薛公子好不正經。”
薛淩軒意味不明地笑笑,回首雲淡風輕地瞥了一眼荊桃。卻見她靜靜佇立在一畔,雖則臉帶笑意,周身卻散發出寒涼的氣息。
醉蓮的視線跟著他一同看向荊桃,笑道:“都說洛爺見著美人便要調戲,而今見了小女子毫無反應,莫非小女子就算不上個美人麼?”
“哪裡的話,小爺是被驚豔到了。”荊桃笑嘻嘻地走過來,手肆無忌憚地撫上醉蓮的葇夷,嘖嘖讚歎,“瞧這手生得多美,小爺閱過那麼多美人,還沒有哪一個的手長得有姑娘好看。”
醉蓮隻是笑,卻也任著她揩油:“果然是秉性未改。小女子還以為這一年洛爺淡出江湖,變得清心寡欲了呢。”
“哪裡的事,真是謠傳,要小爺我戒掉美人,除非冬雷陣陣夏雨雪,太陽打西邊起。”荊桃嘴角的笑容很是輕浮,隨後不著痕跡地將手移開,眼睛動了動,道,“好香味,這香薰是打哪裡來?”
醉蓮嫣然一笑道:“這香有個名兒叫‘春歸去’,是北瑟族的香,難求其一。”
“醉蓮姑娘好生雅趣。”荊桃笑道,隨後轉眼瞥見桌子上擺的幾碟小菜,走過去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笑著道:“美酒佳肴,又有紅顏相伴,世上豈有這麼快活的美事?”一邊吃一邊讚道:“這可都是從未吃過的好滋味,不知醉蓮從何處得來?”
醉蓮一臉欣慰的笑容:“這水晶蝦餃看似平常,實際上每一塊蝦餃裡麵糅合肉餡,鹿茸,以及燉了兩夜的香菇,所以噴香四溢。”
“這麼複雜?”眼神又瞟到一碗薏米粥上,幾片雪白的百合飄在粥上,綠豆煮得恰到好處,米粒十分飽滿,晶瑩剔透。
醉蓮笑睇著薛淩軒,輕柔道:“薛公子,不若也坐下來用膳?”
薛淩軒微笑道:“多謝姑娘好意,隻是洛爺先前給在下買了些糕點吃,在下再吃不下了。”
“我太慶幸方才喂飽了你。”荊桃一副樂不思蜀的模樣,“就說你不識風情……”
說到這兒忽然轉頭向醉蓮笑道:“來都來了,不若醉蓮姑娘為我們舞一曲罷。”
醉蓮點點頭,溫和笑道:“這是自然的啊。為二位公子而舞,是醉蓮平生至上的榮耀。”說罷起身,道:“容小女子去更衣。”
荊桃邊吃邊點點頭,醉蓮於是開門走了出去。
薛淩軒走到圓桌旁坐下,微笑地看著荊桃,一派溫文爾雅的模樣:“洛爺也要注意,當心吃不了兜著走。”
“兜著走也成,總比你一點沒吃強。”荊桃笑眯眯地斟了一杯酒。
薛淩軒微笑地看著她一飲而儘,不疾不徐道:“洛爺這般吃貨,真是教人十分欣慰。”
“在我看來,‘肉’字後麵……”荊桃煞有介事地對他晃晃手指,“總是有個‘欲’字。”
這時門又再度被推開,少女走了進來。丹鉛玉容,眉間蓮花妖嬈,身罩一件翡翠輕紗,一條淡藍色煙羅綢裙。
她施了一禮,見荊桃含笑而望,便回以一笑,極儘妍姿。
然後款款拂袖,朱唇輕啟:“心之憂矣,我歌且謠。我之士者,路之迢迢。”
哀音似訴,愁旋釋,還似織:“玉露初零,誰共我采?我心之憂,有誰知之!蓋亦勿思!”
水袖輕揮,落梅如雨:“心之念者,迢迢何顧?一池萍碎,何怨子兮!”
低眉而歎,彩袖殷勤:“空斷魂兮,子不複兮!丁香露泣,子不念兮!我心之憂,有誰知之!蓋亦勿思!”
綿綿不儘的淒哀,夢斷瀟湘的迷離。
美人含情凝睇,墜粉飄香;美人顧盼嫣然,媚態如雲——淩亂雪縈風,飛去逐驚鴻。
荊桃的眼瞳驟然變得朦朧。
“我心之憂,有誰知之,蓋亦勿思……”她喃喃念著,聲調有了一絲飄忽。
忽然,她臉色唰地慘白,瞳孔驀地放大,端著酒杯的手開始顫動。
“你……你下毒了?”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笑容柔和的女子。
醉蓮緩緩走過來,低垂的發絲掩住了嬌豔的容顏,看不見臉上的神情:“殿下,好吃的不能隨便嘗試。”
荊桃手裡的酒杯驀然摔得粉碎,她哆哆嗦嗦地撫上胸口,可是嘴角卻開始滲出血來。
“好……好狠的毒……”她蒼白著臉,勉強說出幾個字。
“鑽心噬骨的痛,正常人早就痛暈過去。”醉蓮睨著她,笑容仍舊柔和,“不過即便是你堅持著不暈厥,不過一刻鐘,你照樣會七竅流血而死。”
荊桃痛苦地一聲□□,用力按住桌子,手指骨節泛白,身子不住抖動。
薛淩軒淡淡地注視著這一切,未發一語。直到醉蓮的目光移到他的身上。
“薛公子堅持不吃,是發現了嗎。”醉蓮笑著。
薛淩軒笑了笑:“姑娘可以這麼認為。”
醉蓮聽了卻笑意加深:“他很快就要死了,誰也救不了他。薛公子,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幫你除掉了一個大敵?”
“姑娘好狡慧的心思,在下自然感激得緊。”他不急不慢地道。
“薛……給、給我……”破碎的音從荊桃嘴裡斷斷續續地溢出,同時溢出的是源源不斷的血,隻聽“咚”一聲,她的身子驀然栽倒在地上,手腕抽了兩下,就不再動了。
薛淩軒冷眼看著她,神色半點沒有變。
醉蓮蹲下去,將手伸過去探她鼻息,然後眼中劃過一道喜色:“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