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開棉被就要給她蓋上,手上的動作僵住。
子遙的衣襟恰好鬆開,鎖骨下一道鋸齒形傷痕就這麼暴露在他眼裡。
路西農手中忽地無力,被子軟軟地落到地上。
子遙驚醒過來,看到路西農注視著的地方,急忙拉好衣衫,心中惱怒正要發作,看到掉落地上的棉被,明白他是一片好意,紅了麵頰,道:“小時候在山上玩,不小心睡著,被蜈蚣咬到的。爹爹想了很多辦法,卻還是去不掉這個傷痕。”
路西農“嗯”了聲,轉開目光。
子遙沒再說話,匆匆下樓。
路西農伸手想拉住她,那手卻在半空中再也伸不過去。
你是不是姓溫。
其實他想問的,可是他不敢。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什麼不敢。
他隻覺得,這句話一出口,好像有些事不能回頭。
吃完飯,林錦橋和子遙上樓彈琴,明月還是對著琥珀光發呆,路西農收拾桌子洗碗。
樓上的琴音行雲流水般傳來,路西農知道是子遙在彈琴。
這曲青龍破明明很動聽的,此時卻分外刺耳。
琴聲漸歇,餘音繞梁。
片刻傳來幾個破音,一定是林錦橋開始學了。
琴聲時斷時續,就這麼過了數日。
數日裡,路西農總閒不住,對著琥珀光怎麼也看不出苗頭,於是時常下山去長安大街轉悠。
明月在望星樓東翻西找,一樣的毫無收獲,就差挖地三尺了。
子遙對琥珀光似乎並沒多大興趣,隻是一心一意教林錦橋彈曲子,林錦橋琴藝進步不少,卻越發的鬱悶。
路西農看在眼裡,問他到底怎麼回事,他卻給路西農講了個故事。
傳說露華鎮過去有個男子,身世顯赫,鮮衣怒馬。
這樣的男子,總是會有許多姑娘喜歡。
可是這樣的男子,通常總不會喜歡那些姑娘中的任何一個。
有一天,男子遇到了一個女子。
郊外踏青,春光明媚。
女子的手帕掉在地上,男子拾起來,交還給她。
女子接過手帕,嫣然一笑,風情萬種。
男子癡迷了,也沉醉了。
他本是無所謂的,用這麼無趣的借口接近他,何止三百。
隻是那女子柔情似水的模樣,他忘不了。
於是夜夜笙歌,紙醉金迷。
終於某天,離彆的時候到了,男子說,他要去考科舉。
女子點頭,她會等他,一直等他。
男子走了,音訊全無。
所有人都對那女子說,不要再等了,沒有用的。他隻不過找了個借口,玩弄了你,然後拍拍屁股走了。
女子搖頭,執意不肯。
其實那些人說的沒有錯,男子隻不過找了個借口,一走了之。
露華鎮的稻田被雨水衝洗,一年又一年,舊的屋子拆了,新的屋子蓋起來,女子卻一直站在城門口,每一個走過露華鎮的人,都記得她的衣擺,被風吹起翩翩飛舞,長身直立,橫無際涯。
三年,男子終於回來了。
站在城門下的女子第一個飛奔過去,她一襲紗衣隨風揚起,輕輕落在男子懷裡。
男子說,我得了絕症,隻剩半年的命了。
女子一怔,隨即說道,沒關係,我會幫你。
……
…………
“沒了?”路西農問道。
“沒了。”
“你告訴我這個故事,想說什麼?”
“沒想說什麼。隻是這兩天,我一直都在想這個故事。”林錦橋歎氣走開。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一直聽著他們說話的子遙輕輕吟詩。
“你知道他想說什麼嗎?”路西農問她。
子遙輕笑:“不告訴你。”
路西農還想再問,一股巨大的力量撲麵而來。
有人衝進望星樓,輕而易舉地像拎小雞一樣把他帶走。
子遙什麼都沒看清,路西農已經從眼前消失,她朝著那人離開的方向追去,在高玉寒孟星魂的墓前找到他們。
那人堪堪站定,粗衣披肩,兩縷頭發飄在額前。路西農狼狽地倒在地上。
子遙道:“你是什麼人。”
“在下傅紅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