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格勞莉亞開始決定對一個平凡人類好一點。
安靜的走廊上,夕陽的餘暉透過明淨的玻璃照進來,在灰白死寂的牆壁上打下耀眼的金黃色。
“你瘋了。”文森特冷靜地說。
“你又好到哪裡去?”近一個世紀的相處讓我和文森特足夠互相了解,戳起對方的痛楚起來也格外精準,“不知道是誰看到警車停在蘭斯家門口的時候,緊張地居然把血漿都嗆在喉管裡。”
“那不一樣,”文森特不悅地嘟囔著,“如果蘭斯被盤問,下一個被懷疑的肯定是我們,跟你愛慕佐伊的問題有著本質上的區彆。”
“愛慕,這麼嚴重的詞。”我不屑地搖了搖頭,“我隻是,跟她解釋一下,我並不討厭她。”
“當格勞莉亞用得著對彆人解釋的時候,就意味著,”文森特難得活潑地眨了眨眼,說,“她是墜入情網了。”
我第一次對我親愛的哥哥萌生了想殺之而後快的想法,不過還好一些聲音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聽到佐伊和蘭斯的說話聲越來越近,小聲說道:“哦,她來了,你待會兒注意及時退場啊。”
不一會兒,佐伊出現在我的視線中,她和蘭斯同時笑得無比陽光地衝我們打著招呼,我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我和文森特像是來接年下情人放學的。這樣一聯想,不禁覺得自己渾身不自在。
看文森特很識相地領著蘭斯先走了以後,我終於下定決心開口道:“那天真是抱歉了,我當時心情不太好,並不是你的問題。而且,你的臥室遭人入侵,我不應該表現得漠不關心。”更何況,我在心裡小聲補充著,你的臥室入侵者就是我。
佐伊聽了以後很高興,煙晶藍的眼睛瞬間亮了數倍,更加讓我困惑不已:怎麼跟剛充完電的台燈似的還能增強亮度的?她激動地說:“呃,你是說,你那天說的都,不是真心話?嗯,謝謝你現在讓我知道。呃,你那樣說了以後,我真的以為我是很討人厭。不過後來文森特來找過我,我就知道你不是,你不是那麼冷血的人。”
我進一步解釋著:“嗯,不是真心話。你知道,我一直就隻和文森特在一起,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親人,也不大懂得怎樣交朋友。”滿腦子都是“冷血”這兩個字。
冷血,我的確是,而且,這事實不容更改。
“沒關係,我教你。”佐伊笑了,更加熱情地說。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沒有麵對佐伊的時候,文森特所有對我關於不要過於靠近人類的警告我都置若罔聞,而此刻,我突然了解了,自己有多異想天開。
於是我皺著鼻子煩躁起來:“哦,不用,我隻是覺得不能因為我的錯誤影響到你對你自己的判斷,不是說要跟你交朋友。”
佐伊眼中的熱切絲毫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而是幾乎帶著撒嬌的口吻說:“好了,基本上我是從來沒有被拒絕過,你幫我增加了一項人生履曆。”
這是第幾次被她打敗了,我驚訝不已,繼而冷靜道:“佐伊,你的人生少些履曆對你會更有好處,比如說,我。”
與其近期短暫後悔,也不要日後造成什麼無法挽回的傷害以後長久自責。如果我還有那些似乎屬於人類的情緒的話,還是儘快全部終結比較好。
佐伊呆呆地看著我,片刻以後,傻笑道:“嘿,格勞莉亞,不要覺得我奇怪,雖然並不太了解你,不過我已經形成了我自己的判斷,你絕對是我的人生中不能錯過的——啊!”等心煩意亂的我聽到佐伊的慘叫以後已經來不及了,這家夥結結實實地摔在了一灘玻璃碎渣上。
文森特疾走幾步,滿眼嘲諷地看著我,那眼神似乎在說:你剛剛乾嘛去了,居然讓她摔倒在你麵前?我一邊扶起佐伊一邊更加心浮氣躁地說著:“彆這樣看著我,我當時有些走神。”沒錯,如果不是這個蠢貨總是擺出讓我心猿意馬的表情、說些讓我走神的話,我一定能保證在她摔倒之前扶住她的,自討苦吃的笨蛋。
這時,我們都看到佐伊的膝蓋開始往外滲血,文森特明顯一臉不適的表情走遠了一點,蘭斯更是乾脆背對著我們遠遠地躲著。
當然,文森特對血的控製力不如我,蘭斯那個懦夫居然因為暈血這個可笑的理由跑了,所以“搶救”佐伊的任務無容置疑地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用自己的手絹給她包紮完傷口以後,向文森特下達命令:“文森特,來幫忙。把佐伊背回家。”
文森特無奈地說:“抱歉,我不能。”還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你明知道我不行,還是你來。
我承認我在給佐伊包紮傷口時,儘管鼻息間都是她的血液的香甜氣味,可是隻要想到我絕對不能傷害這個人類,就能極好地控製住自己的欲望,可是文森特確實就沒我這麼厲害。但是我擔心的是,萬一我控製不住我其它的欲望怎麼辦?
正在掙紮時,佐伊勇敢地扮了個鬼臉,說:“沒關係,我自己可以,你看,這塊手帕的吸水性還蠻好,就算走著走著傷口崩裂流出一點血也沒關係。真的真的沒關係。”
我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這就是所謂的外表純良其實也有險惡內心的人類的劣根性了吧?雖然她並不明白自己這麼說意味著什麼。我告訴自己:她不知道萬一她傷口崩裂血流不止對文森特來說是多麼大的困擾,我不能放任她這樣。於是毫不猶豫地打橫抱起了她。
懷抱著不同於任何時刻感受過的柔軟,感受到很久都不曾有過的安寧。可是被被她充滿期待的眼神一直盯著,又開始覺得心煩意亂。
我警告道:“彆滿眼感激地看著我,我隻是擔心如果你就這樣在我麵前流血致死了,你的朋友,那個叫賽莉的金發女人會以此為理由要挾我進啦啦隊,那比殺了我還可怕。記住,不是在關心你。”
可是佐伊仿佛受到鼓舞般,開始了一刻不停的聒噪:
“你突然話好多,解釋什麼啊你,我有說什麼麼?沒有吧。”
“……”
“呃,你不累麼?”
“……”
“呃,雖然我並不沉但是,你吃得消麼?”
“……”
“嘖嘖,你的力氣真的蠻大,體育應該也很好,但是你那天怎麼沒來上體育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