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州城中居民最敬貓仙爺,見到平常貓子,也要帶三分敬。行腳的僧人、過路的道爺,這些個正經修行的,在城中的待遇還比不得渾身長癩的懶貓。又是個天災人禍的年月,家家戶戶沒有餘糧孝敬,祠堂廟宇多已香火斷絕,偶遇個過路貓子,也要恭恭敬敬不敢任意打罵。是以那些個泛濫的貓爺貓奶,早已橫行慣了,多不懼人,行人路、走人道不在話下。
此時城內萬籟俱寂,偶有狗吠遙遙傳來,不乏哪家耐不住寂寞的婦人偷漢子、或是專做夜裡生意的翻牆逾門一類響動。那大街之上隻有兩隻四條腿的一前一後,前頭一隻黃白相間,後頭一隻遍體黑油油發亮,月光之下,隱約可見一條金線自眉間貫穿尾巴,十分喜人。
照常理說,貓子即便夜行,也沒有如這般悠閒自在大街中央晃悠的,但凡貓類多愛竄高跳遠,教老老實實平地行動,反倒奇怪。那走在前的金玉奴不時回頭看看,又見那一個左腳絆了右腳,歪歪扭扭,踉蹌不斷,自學了人模樣歎一口氣,暗想許不是吃了中藥的耗子,毒壞了腦子?卻不乾彆事,一定要帶去與貓主見麵的。頗不耐甩了一甩貓尾巴,即便天明回返不來,貓子習性四處亂走,鐵家概不會多加追究。
劉二爺此時的境況,倒與過去運動會的時候,耍的兩人三腳有些相似,心裡頭給喊口號,左右、左右、左右……他不道見過哪個走步還要時時刻刻著意左右腳的?那月影烏瞳金絲虎自是個成年貓子,走個路還不會的麼?隻管放開了走也便是了,何苦非去學上一學?要麼講話的人總喜歡自我設限,不去親身試試,就劃下道道,如此可行,那般便不可行。倘若放開膽子,由他摔一兩跤,到底曉得是可以了。
兩貓走至城門底下,霍!偌大的兩扇門,一左一右,木質底,銅鐵鑲邊,此時上中下三條門拴儘數放下,個個粗壯非常,好不氣派!
這一路行來,走得不急,才見兩邊房舍儼然,儘是平房居多,三層小樓也少見。形貌設計更是大異現代,古香古色,劉二爺終究死了造夢的心思,認了命。而今身臨城門之下,更教心升佩服,愈發敬畏。心道這便是古人的城防關卡,過去隻在網遊中看見,並不以為意。如今身臨其境,隻覺威壓陣陣,煞氣騰騰,隱約嗅得見埋藏的血腥氣,可想而知,征戰時慘烈景象。
他此廂正自走神,不妨金玉奴喵嗚一聲催促,卻不朝大門去,而是向西,進了一家普通門戶院子。劉偉隨著,隻見帶路的頭頭花貓一個竄跳,坐了院子裡頭一口水井上麵,那水井四周雜草蔓生,砌石業多數乾裂脫落,轆轤上頭卷著一條斷繩,另一頭空空蕩蕩,水桶也沒有一個,概是口枯井。
二爺學人家抬起前肢蹬後腿,可又不知如何使力,結果原地蹦躂兩下,離地兩寸也沒有。不像隻貓,倒像隻兔子。
金玉奴大翻白眼,跳將下來,使頭頂肩抗,好在井沿不高,又有諸多縫隙可供借力,串了兔子種的劉二爺總算上了去。還不等他站穩了往下看,背後金玉奴撲將上來,腳下不穩,硬生生教推了下去。
下落途中,劉二爺慘叫不斷,嗷嗷之聲活似殺豬,驚得四爪亂蹬,又無處可抓,眼見著就要脊背落地,當場摔死,那月影烏瞳金絲虎半空一轉,輕輕巧巧落在地上,不傷毫發。
劉二爺出眼睛四下打量,井底倒是十分乾淨,隻有乾裂的泥土,四周井壁斑駁脫落,一縷月光傾瀉而下,正打在一處大裂縫上頭。看大小,一隻貓子進入綽綽有餘,再大一些的恐入不得。
金玉奴自顧鑽了進去,劉二爺緊隨其後,
裂縫內部是個倒三角形狀,極是不好下腳,眼見前頭的花貓走得順暢,二爺總也找不好平衡,隻能一拐一跛跟著。彆彆扭扭行了許久,光線愈發暗了下來。
人常說貓眼能夜視,那是比較人眼更善反光。倘若四周漆黑一片,沒個發光的,也是沒奈何的。好在路隻一條,耳邊又有金玉奴前行的腳步聲,他隻隨著,不怕跟丟。
大概有個把時辰,才漸漸有光,腳下石塊,也見得清楚許多。再往前,便是向上的路,也不比先前的難走,能下兩腳,平坦起來。
及至洞口,是個半米多高的石階,石麵平滑,沒處登攀。金玉奴一竄已經到了上頭,回頭朝二爺叫喚,催他快上。
劉二爺歪歪貓腦袋,伸直了身體伏在石壁上,十個小鉤子伸了出來,刺啦啦一陣撲騰。那意思——跳不上去,用爬的。
金玉奴大怒,一縱而下,照著月影烏瞳金絲虎的尾巴就是一口,那尖利的一口貓齒,儘數印在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