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說到,劉二爺正自躲在房上悠閒觀戰,冷不丁一回頭,隻見五隻大耗子竄上房來,登時嚇得魂飛魄散。
這五隻又同下頭那些個普通小卒不同,外麵四個壯碩的簇擁當中的一個肥大的,似有守護保衛之意。卻有看官笑了,講話的你忒魯,自古以來,人是壯是胖分得明白,那耗子一個個儘都是一般模樣,還能看出是壯碩是肥大來?
看官所言雖然不虛,然則畢竟是在我等人眼當中,許不可辨。那二爺如今成了貓子,看家的本事還有使錯的?再一則,你瞧那壯碩的四肢強健、體長肉厚,隻說那一條耗子尾巴也比尋常的鼠輩粗了不止一圈。再上眼去看那肥大的,身上膏脂肥厚,小小個腦袋擠得沒處落著,鼻口尚不曾見,隻有兩隻圓溜溜的小紅眼睛,十分紮眼。爪短尾細,皮毛殆懈,耷拉拖遝在兩側,這般樣貌,可不正是肥一字可形容的麼。
瞧這意思,莫不是耗子成了精,也分處級、廳級、局級不成?就在二爺打量老鼠,發怔的節骨眼兒,那五隻碩鼠也在打量他。當中的肥鼠吱吱兩聲細作,三隻壯鼠竟朝金絲貓逼近,自己在剩下一隻的陪同下,遠遠遁走了。概是以為,那黑貓是貓群留下斷絕他們後路的,所以要先下手為強,免得後下手遭殃。
自然,這麼說儘是猜想的,那耗子心裡頭想什麼,到底有沒有個思維,也不可知。咱二爺穿在了貓子身上,自然還是要講貓子的。
劉偉眼見三隻碩鼠將近,連連後退,毛皮都炸了起來,一雙金黃色的貓眼兒登時血紅,掀起兩瓣嘴皮呲出尖牙來,嗚鳴連連。當然不是唬嚇老鼠的,當然是自己被唬嚇到了。
他□□兩退,不防退到屋簷邊兒上,身後再沒退路,一腳踩空,險些滑落下去。好在其他三隻爪子扒得牢固,才不曾失足落下。他自回頭看看,霍!也做了好些日子的貓咪,這一點高矮饒他當麵跳下去倒也不算什麼,但倘若是方才背對著掉了下去——由不得一陣陣地後怕起來。扒伏在瓦片上,一動不動了。
那三隻碩鼠仿佛事先商定的,就趁他後怕的時節,一齊飛撲而來。劉偉早嚇得僵住,再沒有猶豫時間,三隻耗子已經到了眼前,將將要撲上他身。
千鈞一發,遠遠傳來一聲狂躁暴怒的犬吼,聲大如響雷,震得瓦片微顫、兩耳嗡鳴。劉二爺驚得心臟猛一收縮,險些破了膽,隻覺腦仁兒刺痛,猶如針紮。勉強靠爪子定住身形。他是貓子尚且這般不濟事,遑論三隻隻在老鼠中能逞英雄的,一個個嚇得頭暈腦脹,穩不住身體,儘跌落下房簷。這等高矮對二爺是無礙性命的,摔死三隻耗子可是綽綽有餘。
這一聲過後,地麵戰場也安靜下來。貓子們紛紛紮毛逃開,越牆的鑽洞的,一哄而散。好些個一時嚇暈的耗子,也搖搖晃晃跌撞進黑影中去了。剩下遍地斑駁鼠血鼠屍,昭告方才一場貓鼠大戰之慘烈。
二爺又伏了半晌,待心跳平穩了,才一躍而下。遙遙聞見巡防的守城兵勇敲鑼打鼓,呼喝吆喊,家家戶戶驚得起身挑燈,又好事膽氣壯的,持了棍棒趕出門來。卻不慎一腳踏在肉泥上,叫罵聲、驚呼聲、幼兒啼哭聲四起。
二爺心道,攪人清夢,罪過罪過。
街上四處溜達幾圈,待差不多平息了下去,才要回鐵家。
此時已近天光,夜裡頭折騰得狠了,好些人家這才剛剛睡下。月淡星隱,少有人行。四周圍屋舍肅整,門戶緊閉,日間熱鬨繁盛的集市,此時也正酣眠。他一隻黑貓走在街上,十分紮眼。
晨風習習,吹的二爺耳後絨毛亂倒,有些麻癢。就同一般貓子行止,坐下來,抻脖子蹬腿地瘙癢。如今不論是吃喝或者拉撒,他的行狀,活脫脫就是一隻真貓無二。自覺是入鄉隨俗,進了貓國,便作貓民。不過在鐵掌櫃眼中,此貓酷愛上樹捕雀,又饞又懶,膽子又極小,百無一用,是白養活了一場。
二爺打理完耳朵,正待要走,忽地斜刺裡竄出兩道黑影,唬得二爺往後跳了幾步,定睛一看,竟是逃走的那兩隻耗子。恰好應了冤家路窄的老話,當街對峙起來。二鼠頗有疲態,一見到這隻黑貓,複又強裝起橫來,橫眉立目,擺出了架勢。
二爺心道,好啊,我同你們是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二爺是不肯自降身份,同你等一般見識,又是菩薩的心腸,不喜歡殺生害命,你們倒好,偏偏與我過不去,一見麵就要害我。如今又打了個對頭,看樣子還不肯不休。好好好,把二爺的善心當好欺,想要比劃比劃就來試試,爺爺還不信了,再肥的耗子能鬥得過貓!
當下呲牙裂嘴,一同好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