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麼說國之將亡,妖孽儘出呢,活該是大清氣數將近,那陰溝裡的老鼠也成了精,不但遇貓不怕,居然也有了為君主舍生忘死的忠義之心,那隻僅存的護衛鼠吱吱亂叫,兜頭竄跳上來,就要同他搏命。
做一番作為放在平常,也算是一段感人肺腑的佳話。隻是眼下那扮當黑臉的是二爺,就不免有些啼笑皆非了。
此廂打得熱鬨,不曾注意到剩下那隻肥鼠奪路而逃,那速度可不像是它那身段所及的,然則但凡是性命攸關的大事當前,不論是何物種,總會迫出潛在能力來。跑的快一些,自然不在話下。
它前腳剛鑽進到個小巷,後腳有一黃白相見的貓影,打從房頂上一躍而下,直追下去。瞧樣子是來了不少時刻了,許正是它將兩隻追得逃到此地也未可知。
這世間最多是貓撲鼠,何嘗見過鼠撲貓?二爺左突右跳,又不知那耗子平時都在何處活動,碰傷了爪牙,回頭再感染疫病可不妥。尤其是鼠疫,十分恐怖,多少人都折在了這上頭。不得不防、不得不防啊……
他方才決心下得倒是痛快,狠話放得也地道。隻是動了真章又是前瞻後顧,頗有忌諱。那耗子可是同他拚命來的,東一頭西一頭,豁命來犯,豈容他分神?來不及看的分明,就撲扒在了黑貓身上,張嘴就咬。
劉偉著了一口,疼的回頭就反咬。又不能致命,或使它鬆口,反而愈發較起勁來。劉偉鬆開牙口,一個翻身半滾在地,有了施力的地方,跌忙爪撥腳蹬,那隻碩鼠教撓的皮開肉綻,依舊不肯鬆口。劉偉幾乎疼出淚來,也不分了輕重,喵嗷一聲一口咬住耗子下半截,隻聽細微一聲哢嚓,打從肋骨往下,儘數去了。單剩下前肢部分,跟個腦袋,死死咬住不放。
二爺吐出口裡的血肉,勉強站起身來,想要抖落下去。奈何這一口咬在側腹上,血雖流的不多,傷口也不十分大,卻深可達骨,疼的厲害,站立起來也是打跌,又何況叫他連皮帶肉地抖上幾抖。
眼睛溜到那一團血呼啦地半截老鼠,二爺又是痛快又是委屈,心道奶奶的,都說為兄弟兩肋插刀,要插□□自己的,插爺爺我的算甚麼本事,又不曾招惹你們,非要你死我活看了不可——如今可怎的好?二爺忍著疼,就準備往貓仙祠、貓兒巷去,欲尋個同伴幫一把手。他是連回頭瞧一瞧掛著的那半隻老鼠的勇氣也沒有。
隻是兩步不到,忽然一撥疼痛襲來,疼的腦袋一片空白,眼前金星直冒,腳底下失了力氣,一個發軟摔在地上,臨暈過去還念叨——就這麼個形象倒在大街上,莫不教人以為是貓鼠殉情記才怪。
見到他暈倒,躲在暗處的神獒才敢走出來,冰涼濕漉的鼻子周身上下聞了一個遍兒,大嘴一張,輕輕巧巧叼了那半截兒耗子下來,粗壯的狗爪子用勁兒碾了一碾,直至成了肉泥才肯罷休。隨即又含他在口裡,三竄兩跳到了個廢園,便同他舔傷梳理起來,眼兒睜著瞅著,舍不得閉上還防備著,倒是不在乎自己那張血盆大口,一張都能吞人家整個。這一手夥計他做起來倒是得心應手,哪處輕一些、哪裡重一點,他是熟知又熟,卻不曉得偷偷來往多少回。
許是天賜的能耐,在他反複舔舐之下,金絲虎腹側的傷口血流漸止,露出粉白的肉來。睡夢中也好似知道再沒有危險了,愈發愜意起來。拱了兩下,使他擺了個壓迫不到傷口的姿勢睡,老實坐著,歪腦袋看,看著看著,愈發喜愛起來,忍不住又湊了過去。
昨夜正在覓食,城內遙遙起了一陣騷亂。正自疑惑,忽聞聽他家那一隻的慘呼,心知不對,一時急切,咆哮一聲,就要闖城,驚動了守城的官兵來阻,又不好正麵衝突,隻能稍作佯攻,隨即敗退,再取遠路繞進城。
一進城,便瞧見一隻金玉奴,鬼鬼祟祟追攆兩隻老鼠東奔西竄,似是在驅趕去哪處。一路尾隨而來,正瞧見他家的黑貓在捕鼠,其颯颯風姿、靈巧身段,無不十分迷犬,登時兩眼發直,色心大起,幾欲撲上前去,一逞賊心。
奈何他家雌兒雖然叫雌兒,卻是隻地道的公貓,總拉不下臉來與他歡好,很是彆扭。見了他,明明心底裡喜歡,又要齜牙咧嘴好一番害羞,靦腆得很。雖然也愛他這些撒嬌的小動作,到底還是更愛他睡著時候的誠實模樣,乖乖巧巧窩在他懷裡,又要貼、又要蹭,還不時折打翻滾,任他為所欲為。
正愁沒個機會近身,他便跌倒在地,暈了過去。跌忙趕將出來,一頭心疼他傷勢,一頭暗道,虧得我花心思體諒他,隱忍不出,否則當真出手幫他,定要氣我掉了他麵子的。由不得在心裡好一番誇讚自家雌兒的英勇、帥氣,歡天喜地叼著去療傷了,一路死命搖擺著那條不咋給麵子的尾巴。
這可是,口不能言,隻把厭惡作喜歡。人事不省,鼠口逃生又逢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