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一口腥氣打從頭上吹將下來,衝到脖子上,刺穿了那一層狗皮子,紮到了人肉上,凍得直想哆嗦,苦於不敢擅動。好半晌,才肯戰戰兢兢向上抬了一點,不見動靜。又顫顫巍巍往上抬了一點……反複三五次,目之所及一張血盆大口,尖牙森森,有微弱氣息自裡頭鑽出來,熏人的血腥臭氣……真人晃了兩晃,嘴中欲呼,卻好似石堵喉頭,半晌不得喘大氣兒。正要垂首回避,驀地一顆狗頭輟在麵前,但見那黑毛似鋼針、眼珠如火炬,凶神惡煞,直嚇得真人魂飛魄散、心膽欲碎!
回過頭來表二爺。
那道士大喝一聲厥了過去,有藏在屋中聽的分明的家人,等了許久,不見異動,才探頭探腦出來,把那道士抬將在廂房中,差使人尋郎中來瞧,放下不提。
二爺此刻還哪裡有心思尋芳問柳?懵懵瞪瞪出了提督府,心中有事,走起路來也搖搖晃晃,不辨東西。
那白狗究竟何方神聖?是妖是怪?亦或當真也是穿越而來?倘若還有與他一般經曆的,那是否也來自同一個時代?是否也是同一個國家?來了又有幾時了?可知道有無回去的方法?
人皆是這般,若不與他希望,便作沒有時,也不思量。倘若給了,少不得要胡思亂想、不肯苟安。
靈州既是古城,內中頗多屋宇,好些也無人居住,隻是放在那處,主人家又去另建新屋。故此小巷、暗巷許多。平常行路若不留神,也會錯走差途。又何況是他心不在焉,全不顧方向。回過神來,麵前一堵牆,想必是哪個大宅的後牆,十分高大厚實,又沒個借力之處,想越牆而走是不容易。罵了一聲走背字兒,便要順原路回返。
回身時忽然天昏地暗,方才還明晃晃的月光也不見了蹤影。二爺奇道,哪裡來的這好大一片烏雲?忽覺不對,撲鼻而來一股濃重的腥臭味——猛地抬頭來看,但見半空中兩盞綠油油的圓大明珠懸在那處,卻不是一對眼珠子?此時正直勾勾把盯著自己!二爺一顆心登時涼了半截!此情此景、何等熟悉!
四目相交,他家的雌兒喜歡得叫也叫不出來了。瞧他那幅驚喜的模樣,神獒一時溫情無限,就要湊在近前。不想那一隻害羞的性子又作,竟一步步後退,真真要急煞犬了。好容易追到牆角,便俯下身去蹭他。任其又抓又咬地折騰。
抱歉,儘是我的錯。你必定是聽見那府上有狗,便以為是我了。去尋又撲了個空,白白走了一趟。是我的不是了,下一次一定等在你要去的地方,不教你失望。
二爺教舔的惱怒之極,隻恨自己長的是爪子,不是鐵鉤子,不能抓爛了他那一身鋼皮。一時是推也推不開、逃也無處逃,憤怒難當,又無可奈何。心中發狠道,無妨,憑你來蹭來舔,如若再敢將你那家夥拿出來現眼,二爺就給你嘗嘗被閹滋味!
那一位見他不再“害羞”,乖順從了,卻喜自己表現得足夠熱情。頭顛尾顛,樂得心花怒放。越看越是愛他,真要是能一口吞進肚子裡頭去才好,隻恐見再他不到。手腳也不知該往哪裡放,更不知道該將他放在哪裡。
我一進城便知道你去了提督府,是從哪處聽說我在那地?你去尋我,我好歡喜啊,骨頭血肉也要飛出來了。隻是我並不在那裡,你日後也莫要再去。那家住的並非是我族中之物,非人非狗,是個怪物。不過,你也無須擔心,我方才去警告過了他,再不敢與你無禮的。隻要我在,你可安心。
他自己一時耍賴、一時嚴正、一時又討起賤來。二爺雖然一頭霧水,隻是那巨犬十分友善,毫無傷害他的意思。就不知怎麼的,竟不再同記憶當中一般懼怕。或是因為身在靈州城內,他自己的地盤上,又或是他表現地極是友好。如今想來,從打第一次見麵,這犬子也不曾怎麼,隻是、隻是不分對象地胡亂發情。他是個沒頭沒腦的畜生,與他計較甚麼?如今看來,不過是體積稍大得出號的狗,到底是蠢物一條,又怕他如何?
不耐煩受他舔舐,見他頭低得就在眼前,暗道,我何不去上頭避一避?又偷偷去瞧那一副自得其樂表情的笨狗,到底還是有些打怵。反複自我鼓勵幾次,待他不喜樂時,我自借力跳上房而逃也便是了。就一躍而上,眼見著那可及高牆,正要再跳,忽的身體一輕,四周圍景物下落了去——是他自己飛了起來。
他家雌兒肯放下羞澀,主動親近他、肯跳在他身上,這分明就是要隨他共赴愛巢的暗示!那神獒樂得幾欲瘋狂。還哪裡等得?撒開四腿就朝城外劍爐奔去!可苦了不明真相的二爺,飄飄蕩蕩伏在狗頭上,拚死抓牢了才不掉下去。倘若知道那犬子心中如何想法,二爺寧願鬆開摔死下去。
這可真是,飛簷走壁嚇死貓,迫不及待樂死狗。欲知二爺可是就此做了壓寨的狗夫人,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