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神獒擄了二爺在背,一路風馳電掣,要往自家窩中去一番享樂。不料臨到出城,忽聽城外好一群野狗狂吠,聽聲極是不善,心下一沉,暗道這是有了事了。他雖心中急切,要與他雌兒親近,終究是不肯置他於危險當中。是以磨過頭來,又將他送回鐵家後牆。
那黑貓呆愣愣地模樣,在個狗子眼裡頭,說不出地憨態可掬、誘得狗欲罷不能。一看再看,依依不舍,蹭得要去了二爺一塊貓皮。
城外或有事端,不能帶你同去,便在此等我,去去就回的。
二爺雲裡霧裡不甚明白,隻曉得這狗子繞了大半座靈州城,將他送回了來。猜想概是在討好,帶他兜風。要說前世好歹也是個熱血男兒,最好的不過美女汽車世界杯。時常把他那女式自行車作跑車用,晃晃悠悠騎過了四年大學。
又賴皮了一會,才幾個跨跳遠去了。二爺心道,都說狗鼻子靈敏,卻不曾想到,連他落腳何處也嗅得出來?自己蹲了片刻,仰頭瞅瞅正中天的玉鉤,管他的。回家,睡覺。就抖一抖耳朵,甩尾巴去了。
放下這一頭不提,單表那神獒的去向。
他方才所聽非虛,確是他率領的狗群有難。
書中代言,這神獒未曾到靈州以前,城外的野狗分作兩幫。其一便是現在他帶領的這一種,體型較彆個略微大些,喜食鮮肉,慣以捕獵。天豐地厚的年月,與靈州居民也是兩不相乾,互不侵擾。
又有一種,專吃腐肉,與禿鷲同行,便是無甚災荒,也要扒墓掘墳,刨出死人來,開腸破肚,啃食內臟。他們外貌比之彆個,也十分好認,額前生了個碩大肉瘤的便是。雖然體不及前一種大,卻因常年吃死屍,牙口中積攢下屍毒,一旦著上,倘不能當場斬斷患處,則不可活。
按說這兩類狗子,習性不同,各有所好,本是不相乾的。奈何那幾年接連的天災人禍,民不聊生,田中無粟米、河中沒清泉,最是吃食短缺的時候。天上飛的鳥雀、地下鑽的鼠蟻,連落單的大活人也敢上前一搏。最後吃無可吃,隻好也打起了腐肉的主意。
對一方自然是不肯的。狗性護食,平常他用飯的時候,你若靠近,也要同你低嗚示警,更何況是在眼皮子底下明目張膽搶食。
雙方不由分說、也無甚好說,直打得你死一千我去八百,也不罷休。好似積怨已久,一肚子的怒火非要今朝一並發泄出來的勁頭。
這一方雖凶,受不得那一方毒牙利齒;那一方雖狠,奈何不住對方前赴後繼、數量眾多。
就在這麼個你死我活的時節,那神獒從天而降,其性情比那殘暴的愈加殘暴、手段比那陰狠的愈發陰狠,皮毛似盾甲、爪牙如鋼刃。一舉便收服大小狗子,再沒有一個不俯首帖耳、敬畏臣服的。自此帶領他們入塋以掘屍,襲戶以竊家畜,行動十分規整,頗有狼群之風,好不風光一陣。
許是應了盛極必衰的道理,過不幾時,又從內部起了爭端。那麵生肉瘤的野狗,生來便是那等不耐受束的個性,消停時日不久,又逢饑年荒月,狗群一時短了供給,竟偷偷打殺比自己不能的野狗,繼而果自己肚腹。神獒知曉後,大發盛怒,便將那一族驅趕開去,直到附近山村野地,再不許回來。
那般窮鄉僻壤,自然不會多吃多喝,比靈州城外可差了一個天地。三五日就耐不住饑餓,忝臉回來偷食。神獒不容,見之則當場格殺,毫不顧念。即便畏其威嚴,到底打熬不住腹轉腸鳴的折磨,屢次三番來犯,儘教殺了個乾淨,餘下之輩,隻好偷偷來往,單個孤零的行動,以免又為其包了圓滿。
今夜果然又是他們,三五隻糾結一塊,來到城外搶食。神獒到時,狗群正把他們圍困在當中,也不敢上前,隻紛紛堵在四周亂吠。那四隻教包圍的,反倒無甚懼意,頗悠閒啃食一具成人屍體,這個拽腸子、那個拖肚子,哢吧哢吧嚼碎骨肉,吧唧吧唧舔食血肉。
不時有狗子敢踏前一步的,便露出黃褐色的尖牙來,額頭上不住搖晃著赤紅發黑的血瘤,兩眼也不見眼白,不瞪也有三分鬼氣,直唬得那靠近的狗子嗚嗚後退,複又回過頭去埋頭吃喝了。態度十分囂張狂妄,可見當真不將這一群放在眼裡,隻待飽足以後,揚長而去。誰敢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