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獒立在一處高坡之上,俯而視之,並不急於動作。看他們連骨頭渣也吃淨乾了,搖頭晃腦,狀甚愜意,邁大步就往外走。他的部下多懼怕牙上屍毒,畏首畏尾不肯近前,見對方走來,隻是步步後退,反倒讓出一條路來。
那四匹血瘤犬尚不知大禍臨頭,三匹並排走在前頭,一匹斷後,後退著走在後頭。眼看狗群後退,再兩三步就可以揚長而去,不免有些得意起來。不防備麵前無聲無息降下一個龐然大物,不等落穩在地細瞧,那自來引以為傲的嗅覺已然告訴他們來者是誰。
隻因方才神獒站在下風處,這一群才不曾曉得他的行藏,如此出場,可算得上是神不知鬼不覺,憑空出現一般。一眾狗子又喜又怕,背耳朵夾尾巴,伏在地上,匍匐後退,頓時將四個入侵者擱在神獒麵前。
自女媧造人時起,便有高低貴賤之分。娘娘親手捏就的,便是高貴之人。後使柳條揮就的,則是低賤之人。概不是心血來潮、一時興起。隻因平等在生命,卻不在生靈。一個種群中,總要分上下,上飽下饑。種群與種群之間,也要分強弱,弱肉強食。
卻拿現下說話,一群狗子對付四匹血瘤犬,又有何懼哉?依舊嗚嗚咽咽、頻頻後退,把四個捧得好不威風。倘若是威風,憑你四個力量,對他一隻,又如何窩囊熊樣,吭也不敢吭一聲出來?
直道,必不是拿數量來說話的,任你如何張狂,隻消與人家放在一處,高低立現,一眼便知。就是把十幾裡內的兔子聚在一處,任憑去對付一隻狼,也隻是白白做了盤中之餐罷了。
神獒不聲不動,單單是坐在那處,四周圍就如同寒冬過境,陰冷涔涔。偏生那一對眼珠子,又好似烙鐵也似,燙在四匹的身上。這一番冰火兩重天,當頭來個下馬威,饒是他們淒淒慘慘嗚嗚哀叫,犯天威者,當以死告罪。
陡地站立起身來,神情有些懶懶,把牙呲了一呲,勉強算是個挑釁的動作。
那四匹一通求告,見他不依舊肯放過,彼此相顧,與其坐等咬死,不若拚上一拚,或有生機。當下四散開來,分布在前後左右,虎視眈眈把盯著,殺氣彌漫,那怪異狗臉愈發扭曲可怖。又如何唬得住他?猛然間,右後方那一個撲將上來,其勢如劍,眨眼間已到近前,神獒尚不及轉身。那尖牙上頭菌毒無數,刮破了一星半點,也是好受的!
但見那條天眷的巨犬,不急不忙,待狗爪子著上了身體,才狠狠一甩尾巴。平常狗子的尾巴可是弱處,拿捏住便疼痛難當。他那條尾巴不同彆個,一條如同鋼棍,拍在小樹上能一斷為二,砸在土牆上即可碎穿。這一下正著在那血瘤犬的腦袋上,整個飛將出老遠。雖不曾頭破顱開,也是奄奄一息,堪堪待死。
那神獒勝而不驕,或又一說,根本不將它們放在眼中。那一番悠然自若的神色、狠厲殘忍的手段,真教見者心驚膽也碎、血凝骨生寒。莫說剩下的三隻敵犬,便是那一眾圍觀的狗子們,也大氣不敢出,服帖了耳朵趴在一邊,那摸樣就差四爪朝天,翻露出肚腹來與他了。
方才的一手已然擊潰了其他三隻的膽氣,紛紛抱頭逃竄。也不知是否事先商定,或是急不擇路,分彆去了三個方向,倒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作了對主意。
隻不過,閻王注定三更死,並不留人到四更。那神獒豈是好相與、好糊弄的?你瞧他壯碩如牛犢也似的身軀,輕巧一躍,平地竄起丈來高,又輕飄飄落下,當場拍死一隻。兩個奔跳堵住了第三隻的去路,擦肩而過,便劃破了肚腹。那犬子兀自奔跑,腸子流出了一地,拖了老遠才栽倒在地。此時神獒已然一口叼住了最後一隻的後頸,上下牙關一合,仰頭一甩,登時身首分離,一腔子鮮血噴將出來,連月娘也染紅了。
神獒立在遠處,冷冷掃了一眼一聲不敢吭的部下們,雄赳赳一聲吼,震得天搖也地動,鬼避神也驚。繼而一眾狗子趁勢而上,隨之狂吠起來,也借到了幾分威風骨氣。
遙遙聞見靈州城內守軍紛紛敲鑼打鼓,燈火搖動,隱有呼喊吆喝之聲,概是警戒,以防野狗進犯。
神獒歪了歪腦袋,眼睛隻盯著城牆。恁大的動靜?我們這般恩愛,他必定是要夢見我的,吵斷了他的美夢可怎好?
卻正是,殺人放火夜調情,夜半私語時害命。
如何神勇,究竟不是人的心智。又有恁大的能耐,舉手抬腳,即可收人命同割草。看待性命,比之平常愈發不看重。如此,那外頭是貓裡頭是個大活人的月影烏瞳金絲虎,到底能否容其在側?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