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受林中老鬼真真假假一番哄嚇,心中著實沒底,與頭領一道歸去。
金玉奴同他分頭之時,囑咐早些回去,莫要耽擱了正事。二爺掛懷獨自昏迷的神獒,唯恐遭遇危險,更哪有管他閒事的心思。隻稍做敷衍,便抽身去了。
方才從古墓中出來時,天色尚好,不料走到中途,竟然聚集了烏雲遮天蔽日,繼而飛沙走石,阻人視線,並毫無半分預兆地傾瀉下瓢潑的大雨。
二爺受不得那豆大的雨點砸打,左右張望,適巧路邊有一茅草亭,四麵漏風,好歹可遮擋些這泛濫洶湧的無根水。遂鑽了進去,欲少待雨歇再行。衝的猛了一些,不及瞧得清楚內裡是否已有雨客先至。進到當中,直管打理一身濕漉漉的皮毛。
待他整理妥當、身上梳理乾爽了,才左右環顧一番。不看則已,一看之下,險些驚得魂飛魄散,膽破腸斷。
是時天昏地暗,個四麵通透的茅草亭中,猶如夜半三更,星月無光。但見他身後一團黑漆漆的事物,隱約是個毛茸茸、狗子般大小。兀自猜測是個什麼東西,恰逢一道閃電劈下,霎時間照的亭內如同白晝,雖隻有一瞬間,足夠二爺瞧得明白,分明是一隻大狐狸!又不同彆個,隻見它尖嘴兩端向上彎翹、吊梢的眉目眯起,一張狐狸臉上居然人模人樣地擺出副笑麵來!
二爺剛在金棺墳聽了林中老鬼的一番“教誨”,見到此情景,不免腦子裡頭浮出兩個大大的字來——造畜!
閃電過後,一聲炸雷轟然響起,更教那月影烏瞳金絲虎寒毛直豎、呲牙裂嘴,步步後退,幾欲冒雨奔逃。
就在此時,那大狐狸忽然深深打了個問詢,繼而道:“小仙無狀,驚擾了貓爺,還望恕罪則個。”
劉偉打從成了黑貓,奇奇怪怪早見了不少,耗子保鏢、老鼠首領、披狗皮的活人、住墳墓的怪人,以及驢子大小的巨犬。自以為再沒什麼可以唬得住了,然而親眼見識到了行止有禮、自稱小仙的狐狸精,由不得失措呆愣在原地,連驚恐也都忘懷了。
“你、你你——是人是妖?”
那狐狸見他不再如方才那般慌張,便換了一副嘴臉,拜倒在地,連連叩頭,疾呼道:“貓爺爺救命則個、貓爺爺救命則個!”
二爺常以“男子漢大丈夫”自詡,最不屑那欺負弱小、見死不救之輩。每常聽說那窩囊事跡,都要唾罵個夠,才肯罷休。此時心中雖然戒備,但見狐狸磕頭如搗蒜,語氣恁地誠懇,倘是就此掉頭不理,可算不得英雄好漢。遂道:“你且說說,倘若力所能及,必定出力。”
那大狐狸抬起臉來,竟然淚濕了絨毛。嘗聽聞世間生靈儘有情,便是拉耕的牛馬,也有那自知死期將至,而自哀落淚的,又何況是最具靈性的狐狸。它自言百年前曾有過一段奇遇,於深山當中偶得了一株千年靈芝,食之後便再不願同一般靈智不開的普通狐狸為伍,自躲在墳地中,每夜對月吐納修煉,欲圖個脫胎換骨、升仙得道,敢有分毫怠惰?時日一久,果真內丹暗結。轉眼間百年已過,眼下就要受天劫煆煉,能否僥幸扛過、一步登天,就要看他造化了。
這一場雷雨,便是與他的。原本是一樁不怨天不尤人的事,奈何他凡塵中尚有牽掛,萬不能就此受劫。閃電堪堪愈近,卻避無可避、逃無可逃。自道就此死了也不肯安心瞑目,正求老天開開眼、發一發慈悲,二爺就進了來。必定是老天爺的意思,是以才有一番懇求。
劉偉腦子裡頭嗡嗡直響,得,又改修真了。
“既是天劫,我一隻貓子,如何幫得你?”
老狐道:“貓爺隻需替小仙保管內丹幾時即可。”說罷,也不知道是如何從一隻貓子臉上得曉其心思的,就能夠看得出二爺的不相信來,“貓爺可不必生疑,貓爺豈是一般的貓子?小仙修煉時間尚短,雖瞧不出貓爺的原身來,隻鬥膽猜了一猜——爺爺竟是人魂貓魄麼。”
劉偉一顆社會主義造就的好苗子,如何能理會他的一番仙仙鬼鬼的言論?又或一說,這狐狸本身便是一件無法理解的事。
正待要問,外頭風雨更疾,放眼望去,天地越發融為一色,肉眼也可見那紫電如同蛟龍巨蟒,蜿蜒雲層當中,正迅速朝茅草亭而來。那落雷更是凶猛,糾集在一塊,劈啪亂響,忽而哢嚓一聲劈將下來,剛剛好打在茅草亭外,當下炸出個焦黑的坑洞。
二爺瞧得也是一陣心驚,暗道果是天降之劫,威力自不消說,瞧這架勢,許還能認得準頭。方才的懷疑,也就去了幾分。
那老狐狸嚇得瑟瑟發抖,膝行幾步,續求告道:“爺爺救我、爺爺救我!”
劉偉道:“我如今也有幾分相信你了,你隻說如何救你,我量力而行也便是了。”
狐狸如蒙大赦,感激之情言之不能儘,連連碰頭在地,道:“多謝爺爺、多謝爺爺,爺爺隻消吞了我的內丹,那天雷失了目標,自可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