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神獒出了家園,獨自下到江南,打的是水源豐沛、吃食不缺的主意,哪裡曉得是如此境況。後被狗群拖住了腳步,一時不能夠離開,落得個吃死人食腐肉的下場。業因此才得遇見二爺,可算是因禍得福。
靈州城南門外數裡,乃是鳥不拉屎的一片荒葬嶺,有座山。你道是山,卻不十分高大,因其形狀酷似個大烏龜趴伏,當地百姓稱之為“龜山”,本也是個鳥語花香、古木參天、山水相依的好去處,叵耐教戰火燒成了座枯山,如今飛鳥不過、禽獸不住,再無人跡。
神獒叼了黑貓,一路來到枯山腳下。放眼望去,當真是滿目淒涼。遙遙有些煙灰飛散,筆直一條,直通天際,更添狼籍。
那神獒也不停頓一停頓,就此三竄兩跳來到了山頂。輕輕將他放下,把一條長舌頭來順那淩亂的黑毛,倒是力度適中、溫柔有加。
奈何二爺根本不吃這一套,被叼著一路行來,幾次暈暈欲吐,險險忍住,一口濁氣悶在胸口,甫一落地,稍作平複,一翻身仰躺在地,四爪並用,照著神獒臉麵又踢又蹬,端地是個“不破你相絕不罷休”的架勢。
那貓爪子翻瓦上牆、撕鼠破魚好用,奈何得了神獒的一身渾厚皮毛?眼見他不疼不癢,舔得愈發起勁兒,二爺怒極衝冠,張嘴便咬,正叨在神獒的嘴巴子上頭。這一口下去,饒是金子銀子也要咬出個坑洞來,況乎血肉?疼的狗子啊嗚一縮脖,抽身後退,急忙使狗爪子上去糊擄。
二爺見狀,也知咬得狠了,不由得有些歉意。兀自不肯低頭,口中強裝橫道:“猛虎不發威,當我好欺的麼?教你得寸進尺,自討的活該。”
神獒卻不計較,好了傷疤忘了疼,依舊粘湊過來,道“你看,”
二爺依言向山下望去,霍!好壯闊的一片景色!那龜山之下便是一道極深的峽穀,彎彎曲曲,兩邊見不到頭。山石嶙峋、枯木橫生,更有伶仃的雜草打從石縫當中鑽出,隨風招搖。自古道是景色怡人,立於眾景色之上,二爺隻覺平地裡生出一股子豪氣,鬱悶之情一掃而空。
“我家鄉在漠北,比之這一方更加富饒壯美。回到家中,我捕了牛羊與你,肉嫩汁豐,四季不缺。飽時即在草原兜走,暖風和煦、草軟土鬆——”
二爺對他言語中的諸多美好,倒無甚稀奇。唯見他一副沉溺的模樣,不禁也沾染了些思鄉的情緒。又不知家中親人可否都還安好,自己這一走,歸得去歸不去尚未可知。父母雙親老年喪子,卻要如何是好?生養之恩尚不及報答萬一,栽培之情更再沒法子償還。如此這般一走了之,二老大半生的心血,也就算是白白浪費了。
想到此,鼻尖一酸,眼前一片模糊。耳際神獒徑自喋喋不休,把他家鄉一一描述來,語氣十分自豪驕傲,自然摻雜了許些懷念想念。難得不願打斷他,任其說個痛快,獨自吞下一腔苦水,不時就濕了兩撮兒黑毛。
你說我聽,龜山上一大一小兩隻身影,倒有些相依相偎的味道。把那淒涼的景色,平添一絲溫情。
常言道,好景不長、良辰苦短,愈是順心如意的時節,就離那溝溝坎坎不遠了。
這兩隻正“你儂我儂”,忽聞一聲狗吠遠遠傳來,其聲勢壯大不可言,在山穀中盤旋而上,直衝天際。
神獒雙耳左右轉了一轉,揚起下顎來,聳動兩下濕漉漉地黑色鼻頭,繼而呲出一排森森鋼牙、喉中低嗚、凶相畢露!
你道究竟發生了何事,且到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