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獒道,許不是那藥草“望江南”藥性過烈了?這倒是教他猜的對了一半。
“望江南”確是治愈蛇毒的良藥,藥性向陰。蛇毒亦屬性陰,以陰藥攻之,必然是險中取勝。二者交戰,中毒之人頓覺奇寒異冷,此乃常情。然而神獒關心則亂,他太過心急,用的藥量未免大了一些。單瞧那貓子全身上下裹了的一層,便是救他自己,也嫌稍微多了一些,如何能夠無恙?如此下去,隻怕不死於蛇毒,也要死在用藥過量上頭了。
要麼說吉人自有天相、奇人定有異遇。
也是物極必反,陰寒之氣大旺,竟然觸動了二爺腹中那顆“狐玉”,忽然地作用起來。稱為“狐玉”,實則為狐狸精的內丹,天生屬陽。一感知周遭過於陰寒,便釋放了火氣,欲驅寒散冷,護寄主周全。那是百年多的靈物,原本堪堪要經天劫的,眼下在二爺體內,同他的異世而來的靈魂一道,也不知生了個什麼效應,竟然把個月影烏瞳金絲貓化成了人身!
但見神獒懷中個小黑貓,哼哼呀呀一頓□□過後,白煙四起,噶蹦蹦幾聲小而清脆的響動,待煙霧散去再看時,哪裡還是個人?分明是個赤身裸體、頭長貓耳、股生貓尾的少年!他自緊閉雙眼,縮在神獒懷中扭動,口中咿唔不斷,似是不甚爽利。麵上赤緋一片,染得一張清秀麵孔妖異起來,繼而高熱擴散,連同身上也塗得粉紅。周身散放一股子蓬勃的熱氣兒,衝的狗子頭腦發昏、目眩神迷。
你道他就沒個驚疑?可不必說,神獒是分毫懷疑也沒得。雖然貓子變少年,這等天方夜譚說也未必相信,然而這少年是他的貓子不是,再沒比他更清楚的。
他的雌兒即便做了何等模樣,也決計不會不識得。
見他這般情狀,又是心疼又是情迷,忍不住一口口舔了上來,二尺來長的大舌頭上上下下無所不
到,留下一串串口水,溜明鋥亮。把那皮膚襯托的愈發秀色可餐、可口誘人。
神獒再沒個忍耐,湊巧二爺熱得很了,哭著拱將過來索要,神獒自然不肯放過,三兩下細溜乾淨他的淚花子,就此吃乾抹淨,不必細說。
並不知去了幾時,再清醒過來,掀開眼皮,外頭天色已然大黑。喵嗚嗚抻個懶腰,甩了一甩皮毛。左右瞅瞅,卻不見他兄弟的蹤影。是去了哪裡?二爺抖動一下耳朵,忽想起之前的一場惡戰中,好似被狠咬了一口,也不知傷得怎樣了。抬爪子抹了兩下,噗嚕噗嚕——又抹了一下——噗嚕噗嚕……
那個三角的貓耳朵,貼根兒自中間兒裂開兩瓣。疼倒是不甚疼痛了,好的倒也快。轉了兩轉,有些涼風擠透過去。二爺想得開,自道性命得以保存已是萬幸,壞了一隻耳朵罷了,不過是破了麵相,於事無礙。
所謂壯士臨陣,不死也要帶傷,有這一道疤痕在身,卻是平添虎威的好材料。
正做自我寬慰,忽聞勁風撲麵而來。一抬頭,可不正是神獒?口中叼著一隻肥大的兔子,隨他腳步晃悠悠。
你道是世事無常一盤棋,上一次神獒把二爺兔子吃的時候,說出龍叫來,也決計不會相信,他劉偉,有朝一日會茹毛飲血去吃生兔肉。然而如今在他瞧來,那一團團染了鮮血的灰兔毛,儘是說不出地饞人。
神獒可也不光是獵食歸來。譬如一人行走沙漠,不給他甘露綠洲受用也便罷了,倘若隻給一些,又不管解渴,正是一件比不給還要殘忍的事。神獒初嘗甜頭,奈何黑貓奇遇,隻匆匆一回,就變了回去。他落個嘴皮子上抹蜜——乾吧嗒嘴兒,忒也不過癮。又不肯施強,害了那個,隻好憋了一肚子不爽快,去外頭解決了一番,順路獵了一隻倒黴的兔子回來。
甫一回到劍爐,黑貓當頭撲來,扯拽了兔子在地,好一通大快朵頤。神獒尚存的幾絲鬱結,也就此消失無蹤了。尖吻湊了上去,左左右右地亂拱以示討好。
說來也怪,你看那當爹媽的最歡喜的並非是自己吃的溫飽,能夠做了熱飯菜給兒女,瞧他們吃得香甜,自己才能喜樂。如今神獒的心思,同父母之心有個八九分像。隻不過他高興得的,是能為自家貓子做了點什麼,那貓子也領情接受。如此就歡喜得很了,許還覺著那黑貓接受他的好意,是樁天大的恩賜也未可知。
回過頭說二爺,他的反應也頗耐人尋味。過往對這大狗子躲之唯恐不及,幾次患難,竟肯為他搏一搏性命。由此可見,早不似過去那般態度。眼下受了他的親昵舉止,半分也不抗拒——你自打理你的,我做我的,說不上是全然的信任,若說理所當然,可還算得。
有道是“烈女怕纏郎”,到底劉二爺這一頭烈貓,把那隻大笨狗纏得過纏不過,且還要慢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