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道人重返故鄉,遇見群蛇成災、為禍一方,遂下定決心要為民除害。攜四耳花貓蟄伏靈州城內,一連查訪數日,終於有些斬獲。
城中蛇患橫行,幾次就在譚道人眼皮子低下偷盜禽畜。他暗地裡隱忍不發,單看這群蛇的來去道路。多有那就地吞吃了獵物的,道人睜一眼閉一眼為免打草驚蛇,隻留心分辨,果然有那不肯當場吞吃掉的,便咬在口中,來到一處廢寺舊址,鑽進了草叢亂石當中,再不見了蹤跡。
譚道人暗道其中必定有古怪,選個青天白日、群蛇不出的時刻,帶著四耳花貓來到此地複查。一探之下,當真有些門道。
那譚道人世代皆在靈州城內傳衍,是個地地道道的靈州人。舉凡靈州城內人跡所至的地方,就沒他不知道、不曉得、沒去過的。此處廢址原是個什麼樣的所在,譚道人心中自有分說。瞧如今斷壁殘垣、瓦廢柱傾的光景,當年可是極富盛名的一座寺廟。
這話須得打從前說起,他自家也未必是親眼所見,蓋多是從老一輩口中零零碎碎得知的。唐朝時,靈州不比今日繁華,竟是一座遠近馳名的“災城”。一年之內忽旱忽澇,不是滴水不降、土地龜裂,就是暴雨連日、河水泛濫,最是朝廷頭疼的大患,年年也要撥下許多救濟賑災的錢糧,卻隻能解一時之急,總治不了病根兒。
時值道術盛行,朝中有那“上通天宇、下達鬼府、吐氣可幻化風雨、舉手招電閃雷鳴”的道士,官拜大國師。每逢天家祭祀、國有異象,便要出來設壇做法為民祈福的。皇帝以災城一事相詢,國師便啟奏道,那靈州城內有一口千年古井,內中養了一條成精的老龍,鎮日翻騰作怪,致使一方不寧。
皇帝聞言大驚,就把解決之道來問。國師當場獻上一計,隻需在口古井之上建一座寺廟鎮壓,當年四海雲遊修道之時,機緣巧合,曾得神鐘一口,名喚“風雨鐘”。此鐘頗具能耐,風雨來臨之際,嗡然自鳴,全不需假人手。當是大仙憐憫世人輪回疾苦,才降下福澤來。如今在寺中日夜燒香供奉,可保一方安泰無憂。
皇帝愈發吃驚,就問他,如此重大之事,作成必定福報無窮。不若索性修建一座道觀來,叫國師親自去,一來天家放心,二來國師也受得一番福報,豈不兩全齊美?那國師誠惶誠恐回說,禍福由天定,這般一等一的大美事,想他命格淺薄,倘若強行,必遭天厭之。須得還與那天定之人受著才是。遂舉薦一個大和尚來,把個捧得羅漢降世、金剛曆劫,又說除他之外,這世上恐再無能擔重任之人了。
原來,這位國師本是青牛派的門中敗類,學了些皮毛的本事,自以為天下間除了自家師父師兄,再無有出其右者。一徑入世投在了帝王家,著實風光了幾年。仗著天家寵愛,背地裡作下好些欺男霸女的勾當。也是他多行不義,就遇見個有真本領的和尚,受太後的邀請,在皇帝家宴之上講經傳道。皇帝見太後誇口連連,不由得心中升起不滿來,陰地裡指使國師給些顏色與他瞧,以證佛不如道。
國師授意,當場施展手段,不料那些小伎倆頃刻教化了去,才明白果是遇見高人了。三五番試探,也不能如其之何,隻好尋個借口告罪退下。自此以後,那和尚變成了國師的眼中釘、肉中刺,惦念尋個機會除掉心腹大患。是所謂“僧無害道心,道有傷道意”。叵耐有太後的隆寵,不好下手,正愁得沒個綽處,機會倒自找上了門來,如何肯放過?在皇帝耳邊如此這般一通胡謅。
那皇帝也是心中有鬼胎暗藏的,此間蓋又與後宮參政有些牽扯,順坡下驢,準了他的奏稟,卻不在本書話下。
這一處說的就是“塔王寺”的來曆,多多少少參雜民間話本,其中真假,已然無法考證。又說那神鐘是否真有其物,朝代變更,幾經戰亂,卻是沒個親眼見說的。饒是譚道人胸中淵博,熟讀民間野史,也不好下斷口。從前在靈州活躍的時節,也不曾將主意打在這等沒根沒據的傳聞之上。如今怪從中來,是不得不做一番計較的了。
他帶著四耳花貓刨開亂石,隻因親眼目睹許些長蟲由此處進出,伸手在附近試探,有習習涼風吹拂,曉得當中必定是空心兒的。果真所料不差,亂石退去,一陣濕潤水汽撲麵襲來,就露出個頗規整的洞口來,裡麵黑洞洞一片,看不分明。譚道人自百寶囊中取出夜明珠,擎在手中,略微照了照,原是個直通往下的階梯。少一遲疑,他是藝高人膽大,抱起四耳貓放在肩頭,隻身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