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文,譚道人攜四耳花貓探塔王寺,竟遇巨蛇攻擊,正是生死關頭。
這裡要交代,那怪蛇是何來曆,怎的藏身塔王寺下?原來,民間傳說的“風雨鐘”,果然真有其物。改朝換代兵荒馬亂的時節,那塔王寺的高僧為防鎮寺之寶被擄掠,就將其拴在兩尾鼉魚的身上。
這兩尾鼉魚,好個威風,周身遍布金鱗,背上生有硬甲,性喜食肉,水陸兩棲,又懷有劇毒在身。如此奇物,卻非是產自中原,而是由一位僧人,打印度的婆羅甘孜國帶回來,專為看守寶貝的。兩條鼉魚身上,各自拴有一根臂粗的鐵鏈,另一端牽在風雨鐘上,一同趁在水中。雖不能確保來盜者命喪魚口,但鼉魚受了驚,便會拖著風雨鐘深潛入水底,幾十年內不複重現。
然而高僧遠慮,防的住貪財好利的人,卻防不住天性好寶的猛獸。話說塔王寺下的古井下這一汪潭水,下麵四通發達,西接八百裡洞庭湖,東連汪洋,枝杈繁多,其中一條是通往靈州城外龜山霧坳中的一灘池水。那巨大的白蛇便於此處修煉,終日吐納雲霧,意圖修個破殼成龍。
那鼉魚把拴上鐵鏈之時唬得膽破,一同沉在湖底,百年來不曾現世。養足了氣力膽子,才戰戰兢兢浮上來透氣。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拖了幾個水蛀毒蛭改饞。
豈料到風雨鐘此等重寶,散發的寶氣能同一般?順著水流,就到了霧坳,衝散了湖麵上終年積累的濃厚白霧,白蛇探得有異,吐芯試探,果然是寶貝不錯。它是個無寶不歡的貪婪性子,有此寶貝,焉能坐視?遂帶領一班蛇子蛇孫,自霧坳池水中潛入,來到塔王寺古井下的潭水中。
鼉魚因感有異物入侵,遂暫時退至較深處,沒個露頭。白蛇撲了一空,隻盤踞在淺水處等候。放出蛇子蛇孫去獵捕食物,它自己雖然已不多吃用,有那懂事的拖了禽畜來孝敬,也多受了。想他一條頗有道行的靈物,舍了修行前來探寶,勢必是誌在必得,豈容旁人覬覦?見來人就道這是來與我爭寶的,兼之又屠戮了他諸多子孫,豈肯就此乾休?尾追而來,張口就咬。
憑譚道人生出非天的雙翅、掘地的利爪,此時也施展不出了。他肩上的四耳貓一早把抱在懷中,眼見是投生無門,身後巨蛇攻擊毫愈促,堵住前進後退兩方去路,絲毫不予他喘息機會,情知此次是凶多吉少,心中升起感慨來,想自己一生雖做了許多劫富濟貧的善事,說出龍叫來,不過是個劫人錢財、盜人珠寶的賊。卻也少年壯誌,欲憑一身禦貓的本事做一番光宗耀祖、無愧男兒身的大事業。
眼前大限將至,回首往昔,生平事跡一一浮現眼前,自道枉費我峰光一世,臨了臨了落在恁個窩囊死法,端地沒道理!不弱索性再拚上一拚,不奢望逃出升天去,但求不死的難看!他這般想著,忽地一股少年意氣興起,如同有火焚身,從腳後跟往上蹭蹭直冒,直把個半百的老盜燒化成了二三十的青壯年,渾身上下熱氣蒸騰,一把老骨頭也似回複往日靈活。
他不願拖累四耳貓同自己一起受死,隨手使力一拋,叫道:“好兄弟,承你這一世的厚待幫襯,譚某感激不儘!待到來世,必定再尋兄弟,一償大恩,絕不食言!”
他言罷,竟不在狼狽躲閃,回過身去當麵與那白蛇對峙,手中緊握匕首,伏低了身子,隻待那蛇頭射來,腳尖較力一點,噌一聲居然蹦到了那顆磨盤大小的腦袋上!蛇身光滑濕潤,極是不易立足,加之巨蛇又肯任他為所欲為的麼?左右甩動不休,更添困難。
譚道人手疾眼快,看準了白蛇不願輕易撞牆擺脫,雙腿緊扣住兩側,手中匕首狠狠刺在巨蛇頭頂。那匕首削鐵如泥,戳砍活物的骨骼如何在話下?猶如刀捅豆腐,不費甚氣力。隻見蛇皮破開、鮮血奔湧登時把疼的瘋狂亂扭,後半條尾巴原是沉在水中,也在劇痛之下,失了控製,抬起來啪啪左右敲打石壁,震下許些碎石塊。
譚道人一邊躲閃當頭砸下的小石頭,一邊拔出匕首,複要再刺。原來方才的那一刀確是中在要害處,叵耐匕首畢竟短小,道人固定身形又不十分穩當,刺得不到位,未能造成多大傷害。
凶器拔出的疼痛,較之捅進來愈發難以忍耐,那白蛇疼的幾乎要蜷縮成一團,不斷扭擺收緊。就在此時,陡變突生,白蛇甩動尾巴之時,隻覺沉重宛如贅了千斤擔,勉勉強強抬出水麵,來不及回首去看,尾部又有劇痛傳來,雖比不得腦袋上挨得一擊,也是鑽心刺骨也似的疼法。
卻待怎麼?原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是潛在水底的兩尾鼉魚作怪。它們在岸上嘗了葷腥,就耐不住水底寡淡,原本打算等白蛇去了,才浮水上來。豈料這廝盤桓數日,竟是築巢不去了!這還了得?
原以為是個過路仙,沒成想是隻占巢的鳩!
兩尾恨得牙根發癢,日夜計較作個主意來,撕扯了白蛇一滿口腹之欲。而今在水底聞見岸上打鬥動靜,便曉得時機到了,果然不久傳來淡淡的血腥氣。它們是餓饞時久的,碰見無甚血肉的水蛛尚如狼似虎,如今嗅見血腥,真好似窮人得寶、病遇良藥,連拿口笨重的風雨鐘也拖拽不住,急急奔向水麵而來。
白蛇甩動尾巴敲打石壁之際,教銳利的石頭棱角劃破了些許,隻不過這等小痛,在頭上受傷而後,大可忽略不計。隻是你不計較,那鼉魚如何肯不計較?絲絲血腥浸在水中,擴散開來,饞的兩魚眼珠子發藍,不管不顧撲上前去咬住,上下兩排尖牙一張一合,尾鰭一甩借力撕扯,就是一塊連皮帶肉地蛇肉,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不多時就裸出血淋淋的一截兒,染紅了一汪池水。
白蛇腹背受敵,頭尾俱痛,著實再也不堪忍耐,生了敗退回巢的心思。隻不過鼉魚的厲害,它有傷在身,不敢領教,不過區區人類,乃敢欺淩到我的頭上來?不由得氣急敗壞,強忍劇痛,把那譚道人夾卷在著,就往水中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