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道人方才教那白蛇發狂也似甩了出去,撞在石壁上滾落下來,他是有年齡的人了,饒是保養得到,怎經得起這般摔打?一時間頭暈眼花,金星直冒,胸腔裡一口氣上不來,喉頭發甜,還有力氣反抗的麼。被怪力纏住,一口血嘔出,始才醒過人事來。不過為時已晚。他深知一旦被蛇卷住,或是力絞而死,或是一口吞掉,再沒個脫逃,不免喪氣認命,閉目待死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黑影淩空射來,正竄在白蛇頭上。卻是那四耳花貓,它入世日久,頗通曉人性,也是有情有義的,絕不肯放著譚道人對敵,獨自逃生。自知不可力敵,遂趁著白蛇戰意減退,不甚防備的時節,舍身撲上,正正壞了它一個罩子。
白蛇臨要退去,竟還著了這麼一下,原本因疼痛不十分使力,如今也顧不得了,狂甩頭顱之餘,身上肌肉縮進,把個道人勒得兩眼發黑,堪堪是不成了。
此時那鼉魚也不閒著,一口口叨啄蛇尾皮肉,風卷殘雲、餓狼撲食。倘若再戀戰,怕就要全身也喂了魚吃。白蛇左右衡量,終於決定先行退避。顧不上懲治那趁人之危的惡貓,掉頭沉入水中。
四耳貓卻不曾被落下,它尋了個空檔,跳到譚道人身側,此時它那主人已然陷入昏迷,這貓子一心忠誠,口銜住主人衣角,明知入水自己怕不得活,依舊不肯離去,隻圖個同生共死罷了。
果然下水之後,三兩口灌了個大肚圓,那白蛇遊動極快,靈貓在水壓之下,兀自不肯鬆口,到底求仁得了仁,為主人獻出一條鮮活的生命。
譚道人是被勒暈了過去,醒來時候已經身處霧坳的湖底。右手尚緊握著匕首,左臂上吊著四耳靈貓的屍首,吐舌翻白,僵硬多時了。
道人經此一役,也是那油儘的枯燈、燒完的炭灰,見到老夥計的屍首,更是悲從中來,大哀心死。一口心血沒憋耐得住,噴出老遠。他眼中流淚、嘴角帶紅,又怕白蛇去而複返,摟著花貓欲向深處探訪。不料他教白蛇纏得狠了,腰部往下沒半分知覺,站立也是不能。隻好將貓屍搭在腰上,自己匍匐在地,兩肘倒換前進。
最終來到二爺所見的地方,含著一口氣將經曆寫下,把羊皮卷、匕首、以及一瓶玉露丸放在百寶囊中,夜明珠放在身前。諸般妥當了,撫摸靈貓屍身,仰天一聲高喝——有貓兄作陪,吾死而無憾矣!語罷溘然長逝,含笑而終。
羊皮卷上寥寥數語,把這一段往事記錄得不很詳儘,隻有個大概。不過英雄絕筆,豈同平常?道是雖死鴻鵠誌未斷,猶生淩雲氣不消。二爺看罷,心中澎湃,朝那一人一貓,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一拜譚道人壯誌未酬身先死;二拜四耳花貓舍身為主可歌泣;三拜人雄貓傑同生死,天府地獄再為俠!
二爺道:“二位都是一等一的大英雄、真豪傑,小人今日有幸識得二位過往,方知道人間正氣昌盛。眼下岸上蛇患未除,必定還用得二位所留下的器物。小人鬥膽取了去,待他日除惡斬魔罷了,一定原物歸還、不差一厘!倘若食言,受天厭之!”
二爺言罷又一躬到地,這才要掉頭回返。他知曉了白蛇未死,心中惦念岸上的狗子來,極是焦急。以口銜住了口袋的綁繩,拖拽到水池邊上,幾番掙紮過後,自我告誡再不可多加耽擱,一咬牙一跺腳,滿吸一口氣紮在水中。
他原是個旱鴨子,又拖著一袋不算輕巧的器物,如何在水中自如來去?不多時,一口氣已儘,教口袋綴地全身發沉,嗆了一口鼻的潭水,氣泡奔湧,鼓咚咚喝了個大肚兒圓。就在二爺急得前行不見地,後退無陸路的時候,忽然身上一輕,肺中也舒坦許多。百忙之中回首看時,隱約是拖他下水的那隻花皮貓在他身後推把。
須不是四耳靈貓死後體散神不散,化作一縷陰魂護衛在主人左右。待到有緣者前來,才牽引至此。其中又有何深意,卻不得而知。
轉眼間二爺破水而出,全身無力癱地在岸邊哈哈氣喘。待有餘力,才左右探看,奇道,怎的不見笨狗的影子?
正疑惑間,隻聽一聲淒厲犬嗷傳來,分明就是神獒的聲音,二爺登時渾身冰冷,血管裡也結滿了冰渣子。
畢竟不知出了何事,且留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