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言道急中能生智,說的是人遇險境,有那平日裡聰明絕頂,到了關鍵時刻卻嚇得腦中空白一片、隻能傻呆呆看著的;也有那平時不甚聰明,危急時刻卻能平地裡生出急智急膽識的。然而這被嚇出來的機智,卻不一定是絕好的主意,待事情平定,回頭看時,總要把些“倘若如此這般,必定更好”的話兒,可都是馬後炮。當是時可以把事情平定下來,即可算得上高明了。
書接上回,神獒一時疏忽大意,被白蛇卷住,脫身不得,眼見就要骨裂肚穿而死。見此情狀,二爺急得火燒頂梁門,光是轉悠,沒個主意。忽而心念一動,想起了從湖底帶上來的口袋內,那把譚道人貼身帶著的匕首。他也是急得緊了,連刨帶爬,算是把匕首折騰出來,含在口中,兜頭撲去。
及到近前,才傻了眼,隻見白蛇盤做一團,遠不止方才所見一般大小,赫然同座小山也似,看似全身破綻百出,卻又是個無處下手。二爺稍稍遲疑,隻聽噶蹦蹦又是幾聲脆響,神獒被絞得兩眼發花,愣是強咬牙關,不肯泄出一聲來,勉強至此,眼見是撐不多久。二爺再不敢耽擱,沒空閒思想周全對策,隻好走一步算一步。他仗著身軀小巧、動作靈泛,一鼓作氣竄上蛇身。好在那白蛇此時隻顧著對付神獒,身上肌肉繃得死緊,不曾察覺有物跳上身來。
倘若把神獒撕裂的傷口收在裡麵,必定要有所刮擦,那白蛇害怕吃疼,就將其露在外頭,哪裡防備還有第二個敵人,且所持的利器較之神獒獠牙並不遜色。被一刀接一刀紮在患處,登時疼的渾身一個激靈,複又抽搐起來。那卷著的神獒,也不由得鬆了幾分。它顧不上再行收緊,先要去找那偷襲的惡賊。轉頭看去,卻又是一隻壞事的貓子。
自打被貓子壞了一隻眼睛,這白蛇落下個毛病,見不得十分嬌小的四腳走獸,下意識就閉目遮眼,緊怕壞了僅存的罩子。
它那是又恨又怕,恨過於怕,上一次的四耳花貓教偷得了手,從此獨目,諸多不便。可恨回來的時候因尾部劇痛,半途失了二賊,後又懼怕水中鼉魚,才不敢下水去尋。霧坳中雖然有人來往,多被他拿去苦苦折磨一番,吃了下肚解恨,卻一直沒見再有貓子。如今又有這類畜生敢犯,多少年的舊狠一發傾注,怨毒地怒火燒得壞眼生疼。幾乎舍了神獒來追黑貓。
二爺左躲右閃,好生辛苦,全無還手之力。白蛇的攻擊一招狠似一招、一下快似一下,他立足蛇身之上,腳下又滑又軟,又不斷蠕動,一個站立不穩,待使爪子緊巴,腥臭之氣撲麵而來,抬頭望時,偌大個黑洞當頭罩來……
神獒被勒得偷眼發昏,半是昏迷半是清醒,直至白蛇稍稍放鬆了開他,也全身沒有氣力。好容易強睜開兩眼,把那白蛇吞吃黑貓的一幕看個滿眼,疼的心膽俱碎,肝腸寸斷,兩隻眼珠子也要蹦脫出眼眶。
不顧趁機逃脫蛇體,一聲短嗥,就這被卷的姿勢,不管要害不要害,張口就咬,牙齒深深刺入白蛇的皮肉,上下頜一較勁兒,是要當中把它斷作兩截兒。叵耐蛇肉恁厚,一口無法穿透。那神獒是狂怒發瘋,滿心的仇恨烈火,早燒的理智飛散,全憑獸性做主。
既咬不動,就晃頭撕扯,恰如同在啃咬鐵棍鐵棒,上下四顆獠牙牙齦崩裂,酸疼非常,哪還管顧得?
白蛇原本打算勒得暈了他,再留苟延殘喘幾日,施加一番折磨,好滅滅威風,教知道自己的厲害。如今被逼到這個份兒上,卻隻有保命的念頭了。一邊立刻收緊了來,一邊毒衝毒腺,低頭預備給他個了結。卻不料那蛇肉究竟不是鋼鑄鐵造,神獒一個撕扯,一大塊血肉就此離體。
恁般狠絕的死口,看的人也要毛骨悚然,使了多大的勁兒?怕是十個八個大活人綁在一起,也要咬碎了。可把個白蛇疼的,蛇尾亂甩,蛇身發顫,蛇頭如箭射來。
神獒抬起頭來,兩隻眼珠子儘是暴戾之色,冰冰冷冷,殺氣騰騰。口中咬下來的血肉也不吐去,反而一揚脖順勢吞下肚去。這等凶神降世、太歲下凡的模樣,極是猙獰可怖、駭人心魂。見蛇牙到來,躲也不躲、閃更不閃,當麵也著四顆獠牙迎上。
那白蛇雖修行日久,何嘗見過這等不要命的架勢?分明方才還占儘優勢,怎的一轉眼就落在了下風了?心中生出不妙的預感,眼看就要同神獒短兵相接,就有些遲疑了,又來得及的麼?神獒自然不容他退逃,猛地一竄,竟然斜刺裡咬住了白蛇左邊上下兩顆毒牙!
看官聽說,那蛇牙不同獸牙,內裡中空,是專用來刺破皮肉注放毒液的,並非用於撕咬。大凡蛇的吃法,皆是吞食,連皮帶骨,整個下肚,在腹中自有酸液幫助消化。因而那毒牙看上去威猛,實則乃是不堪強用的脆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