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獒見情狀,蓋也明白此時最需要水。水潭雖然離此不遠,卻要如何運將他過去?二爺正是生死交關的時刻,容得他前思後想麼?一聲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險些要去了神獒的性命。不敢再做遲疑,雖然放心他不下,隻好獨自前去取水。
所謂“人有百巧,天有百變”,最是不能揣測天公安排,這一去才是個“桃花落水無回路,柳絮隨風不回頭”。
神獒前腳離開,打從稀稀落落的樹林中走出一個人來,隻見她做個小媳婦的裝束,臉上溝壑眾多,原是個半百的老婆子。
來者是誰?書中交代,正是造畜教內的蛇母不錯。她今日來,是為了把個活人與那白蛇供奉,那壯丁吃了她的“秘藥”,渾渾噩噩跟著來到霧坳之外,她自己使一條花蛇帶路,先行進來報備。
到了平日白蛇棲息的巨木處,但見樹倒草亂,儘是打鬥過的痕跡,卻不見白蛇影蹤。遂一路來追到此處,一眼瞧見白蛇橫屍當場,又有那荒葬嶺的神獒焦急踱步,仔細聽時,卻是有人在□□呼痛。但白蛇屍體巨大,擋住視線不得看清,隻好待到那神獒去了,這才敢上前來。
也是神獒心中急切,未曾留心,設或霧坳裡頭霧氣甚大,對嗅覺不免有些妨礙,總之諸般因緣,終是不曾發現侵入者,把給了她這個機會。
來到跟前,看的分明了,蛇母不由得大吃一驚——這卻是個什麼怪物?相貌體態均與常人無異,怎地長出貓耳貓尾來?
二爺這時是疼的再沒些氣力了,喊叫也喊叫不出來,伏在地上抽搐,整個人同泄氣地皮球也似,眼見是出氣兒多、近氣兒少。皮膚迅速乾癟下去,身上的白氣漸變至粉色,水分發得差不多,隻把那血管也要烤乾了,二爺皮膚凝了一層血糊,倒是稍微暫緩了發散速度。
那蛇母正在不知所措之際,忽見這怪物劇烈抖動起來,雙手捂住腹部,跪倒爬起,以頭觸地,狀甚苦痛。不過來回幾次,那怪物把口一張,從中吐出個紅豔豔光燦燦的珠子來,此物一出,那怪物立時暈倒在地,人事不省。
她心中有數,那珠子必定是件寶物。她是個見財起意之輩,豈肯放過白賒著的寶貝?正掂量那怪物會否突然醒來,如何才能取得那珠子,驚變再生,昏迷不醒的怪物,周身哢哢作響,不斷縮小,遍體生出黑毛來,直至變成那隻同她有過照麵的黑貓!
蛇母吃驚不已,暗道怪不得教主幾次也拿捏不了這黑貓,卻原來是個成了精的妖怪。想必那珠子就是它結成的丹丸了,我如今得了這寶貝在手——心念一閃,眼下可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那神獒不知何時回來,還算速速離開方為上策。遂躡手躡足上前,撿了珠子自去了。
神獒在水邊轉了幾轉,尋不見什麼盛水的器物,急得原地亂轉。就見有那黑貓棄在潭邊的布袋,總比較沒有要好。在水中搖擺了兩下,猛叼起來飛身就走。
回到原處來,卻見一隻渾身狼狽不堪的小黑貓,口中吐出舌頭,身上已然不見起伏。神獒口中布袋啪一聲掉落,其中藥瓶夜明珠骨碌出來,他也沒空閒去理會了。把那尖吻拱了一拱尚有熱氣兒的身體,黑貓就勢翻了個身,他聽得明白,沒一點心跳呼吸聲——
“嗷嗚——”
一聲悲壯的長嗥。一日之內,經曆失而複得、得之又失,神獒內心苦楚可想而知。疼得一連嗥叫四五聲,也不換氣,似乎是要同黑貓一般不再呼吸,就能隨他一道去了。
猛一口氣吸入,驚覺異樣,空氣中尚殘留某人來過的氣味,這是哪一個,神獒自然有數。把恨得咬牙切齒,恨隻恨不曾先去找她,卻來了此地同白蛇糾纏,白白教那偷襲的卑鄙小人害了黑貓性命!此時他的腦子裡單隻剩下一樣——仇人!那白狗、那女人,一個也走脫不得!通通撕碎了他們、通通殺死、殺死!
當下雙眼暴突,血灌瞳仁,渾身長短毛發爭相而起,那長的猶如鋼針直立,短的也似鐵釘倒豎,活脫脫一條哮天犬降世,凶煞煞千萬隻惡鬼上身,端地是一副三屍神暴跳、七竅內生煙的瘋狂模樣,追著蛇母留下的氣息而去。留下一隻黑貓,孤零零丟在那處,未知個死活。
放下這頭不提,單說蛇母逃走,一徑要向靈州城。剛剛步出霧坳,身後便傳來哢吱吱樹倒轟隆隆地吟,心道這定是神獒為奪珠子而來,就四下尋找,想圖個暫避之所,待那神獒去了,再做計較。叵耐那霧坳四周並無山洞,光禿禿兩壁山崖,平坦坦一條直道,哪裡去躲?正沒個綽處,忽聞一聲嬉笑,左右環顧,卻並不見第二個人。
晴天白日的,鬨起鬼了不成?她不禁生出兩分懼意,耳邊嬉笑聲不斷,時遠時近,遠時猶在天邊,近時更勝耳前,唬得個蛇母脖子後頭豎起一排汗毛。
她懷揣異寶,究竟能否擺脫神獒追殺?這時作怪的又是哪個?二爺當真是死了麼?欲知後情,且留在下回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