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前文,說的是神獒冒死拿住白塔真人,半途中殺出已死的貓來。話說那蹦出來的果真是二爺不是?確是不假,他又不曾習過修仙的道法,如何能夠起死複生的?當中原委,須得從那三眼的老狐身上說起。
前文中老狐因躲避天劫,茅草屋中巧遇二爺,承他的恩情,不但暫時避過了雷擊,將腹中狐玉渡了給二爺,由此一來,更能拖延許多時日。
且來說一說這隻大狐狸,究竟做的怎麼打算。
它原本隻是一隻山中野狐,也是前世的造化,許它今世要成仙得道,就教遇著了一顆老靈芝,吞服了之後,幾經潛心修行,終於得成大道。倘若能夠受得住天劫錘煉,即刻飛升成仙,彼時青丘一族如何風光不在話下。隻有一樣放心不下的,自從它初入境界、有些道行以後,每常入定時,總隱約見得到自己這嫡係一脈的一場惡劫。此劫非小,動輒有滅族絕後之災。饒是他修行這些年頭,自認心清欲淡,麵對這等慘絕之事,也不得冷眼袖手旁觀。是以不惜逆天而行,要護後代一個周全。
話雖如此,要想個計較出來,畢竟不易。正沒個道理處,忽有一日天降異象,天狗食月、恒星隕落,人人皆道是國之將亡,此乃天之噩兆。那大狐狸卻曉得,這是有人施法,強行逆轉乾坤而致。卻並非他見識卓越,隻是從前也見過類似的招魂祭祀,場麵都比不得這般壯闊宏大,想必是有天大的用途,否則凡人豈肯冒著五雷轟頂的危險行事?
他從來生存在靈州一帶,對城內群貓有主一事頗曉得的,更同那縮躲在墳墓中半死不活的貓主,有過幾麵之緣。話要說起來,上一次那貓主因作惡遭天譴、引來了九重雷劫,活活坑殺了不少人類擋災,雖然一時保住了性命,到底傷得個人不人、鬼不鬼,終日躲在不見天日的墳墓當中——那時的填埋活人的情景,這可是它親眼所見的,至今依舊曆曆在目。
如此算來,它同貓主也算是老相識。
甫一見這等大場麵,猜想有恁般膽量手段的人,除他之外,再不做彆想。想是天劫又至,生出的新法子又來擋災。腦子一轉,計上心來,暗道我何不借此機會,也自救一自救?遂幾番查探,終於知曉了二爺的存在。
因此彼時初遇,它與二爺言道是巧遇,實則不然,竟是預先算計好的。
然人有百巧、天有千變,計劃哪敵得上變化快?往後的發展非但沒照它預測中的來,端地愈發離奇詭譎,簡直測無可測、猜不能猜。不禁好生感歎——修行百年,竟還參不透一個“變”字,當真應了那句老話“世事從來無定,天公任意安排。”
時前算定了的一乾後代必定葬於野狗口中,饒是自己僥幸得脫,子孫後代也要在此絕了傳承,隻為這個,做了個孤寡神仙又有何用?他隻道倘若有一二生機,必定係在二爺的身上,就如同落水之人捉住一根浮木,不管它承重得承不得,也要死死抱住了,不肯鬆開。思前想後,就把狐玉舍了出來,自己領著一眾子孫們東躲西藏,連夜遷出舊居,往南行了百裡,方才得一處人煙少至無甚天敵的所在,就此安下心來作窩蓄巢。
倘若不是二爺將死,狐玉遇難自動,不容分說耗去了大半靈氣去援救宿主的性命,那狐狸同狐玉原也是不能分割的,遠在數百裡外,也疼得渾身虛脫、力不能持,始才懊悔不已。它急忙忙奔到了霧坳,迎麵碰見逃出來的蛇母,遙遙聞見神獒的追趕,當下明白四五分。施了一個小伎倆,從蛇母處討還了狐玉來。
失而複得,雖非完璧,歡喜依舊不在話下。
事情到此還不算了結,三眼狐狸來到霧坳當中,見到了白蛇黑貓兩具屍首,打了個唉聲,不禁自責連連。
二爺同白蛇之間種種恩怨,牽連甚遠,它個半吊子狐仙如何知曉?順藤摸瓜,連蒙帶猜,自行編排一番說的通的便了。隻道是這個狐玉招惹來的禍事,蓋不過是黑貓漏了寶貝的行藏,白蛇垂涎,引出一番爭鬥。就道:此等懷璧之罪,原是本大仙強加給你的,如今壞了你的身家性命,冥冥中本大仙也填了份罪業。修行最重因果,這一世拖欠了你的,來世又不知怎的來還。倒不如拚著半條老命,當下賠還了給你,一筆購銷兩不相欠才好。
一摸二爺胸口尚存有熱氣兒,提鼻子一嗅,就找見了散落在地上的細頸瓷瓶。那是譚道人隨身帶著的貓兒藥,乃是四耳花貓所配製,最是神奇神秘。老狐狸有些見識,沉吟片刻,便胡亂塞了一把藥丸到黑貓口中。又望見那白蛇的屍身,眼珠一轉,扒開皮肉翻找了許些時候,從腹中得一酒盅大小的丹丸,同它的狐玉一般,也是細膩柔滑,白氣縈繞,異香撲鼻,端地是個好東西。遂一口吞下,頓時靈氣沛盈,說不完的好處受用。當下渡了一口仙氣兒與二爺,不過盞茶的功夫,貓子的耳朵撲棱一動,鼻孔呼扇兩下——這算是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