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心中有數,逆天回生可是等閒小事?那是一等一的大罪過!想必不時就有天罰降下,回首望時,果見遠處天邊烏線湧動,隱隱積雲成雨,看的著地迅速成型,夾卷雷電襲來。踟躕片刻,老狐狸抽身去了。此時不走,待片刻後自身難保,還有兩個的活路?不若先保住自己,尋個清淨的所在吸收了蛇寶,而後再作計較。
他作定主意,自抽身去了。放下個二爺渾渾噩噩,迷迷瞪瞪好半晌才算轉醒過來,但見身邊狼籍一片,蛇屍還在,也還記得在白蛇腹中求生,之後如何,概記不清了。四下尋找,但不見那笨狗,也不知安然否。
正著急的時刻,耳邊就聽有貓子喚他,聲音極是耳熱。想了一想,莫不是靈州城內同他有些交情的那隻灶上懶?想著,順著音兒走出霧坳來,一看之下,正是它不差。待問它來由,卻不回答,轉身就走,一任聽不明白他的話也似,態度冷淡非常。二爺心中有些打鼓,畢竟不知它是何用意、受了哪個的指使,有些猶豫。那灶上懶忽道:“再遲上片刻,怕你那野狗兄弟的性命不保。”
二爺聞言,當下不敢耽擱,任憑是布下的芳香餌、挖好的陷阱坑,也是不得不咬、沒法不跳了。
兩隻花貓一前一後直奔靈州城而來。一路上遇見趕往靈州城的太平軍,隻見隊伍一眼望不見頭尾,宛如一條長河逶迤流動。恁多的兵丁將士,沒人出聲講話,多是垂頭喪氣、低頭趕路。太平軍中的精銳已然先行趕到靈州城下,並且與守城的兵勇交鋒幾次。這些援兵原是從各處戰場下來的,東拚西湊,堆作一處,來作後潛。當中不乏死裡剛逃生的、死了父子兄弟的,連好生慶祝或難過一通的時間也沒有,就又隨著隊伍趕奔靈州。
戰火無情人有情,一顆肉做的人心、一副血充的皮囊,怎堪得三番五次地身心折磨?又累又悲,一個個死氣沉沉,形如行屍走肉,提不起精神氣力來。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難道這些個被征來的兵勇就不是百姓了?若不是被逼得沒得活路走,既非喪心病狂之輩,哪個願意終日打打殺殺沒個儘頭?有言歎道,“寧做太平安樂犬,莫為亂世苦命人”。
且說兩貓一路奔至靈州南門外,此地已然彙集諸多太平軍兵卒,配合其他兩門,正在攻城。往日隻因此門外數裡是野狗出沒的荒葬嶺,頗無人煙。如今這般熱鬨,也是難得。他兩個是打算走“貓道”進城,卻不料城守馬天錫為防太平軍偷襲,在城門下埋了不少“五雷開花炮”以作預防。那太平軍果然中計,一邊幾次佯攻,引開城防軍的注意,暗地裡派遣軍中的“掘子營”,連夜挖開了一條地要道,沿途設下炸藥。不經意觸發了地道中的“暗炮”引信,更引發先前埋下的炸藥,登時地道崩塌,潛入地下的兵卒們同地麵上的一起,炸得粉碎,屍骨無存,血肉同泥土混作一同,紅紅黑黑,又腥又軟。後來的兵丁全不在意,一腳踏處,尚有殘肢斷臂翻出,稀爛的內臟不計其數,早殺紅了眼,隻顧得衝鋒廝殺——端地一副魍魎橫行的、血氣衝天的景象。真個人間煉獄修羅場,孤魂無主萬屍墳。
那地道被轟炸,受其影響,隻容得一貓出入的“貓道”裂縫,也不複存在了。二貓被擋在外頭,四處都是活人死人,如何進得?正沒個道理,也不知從哪個地洞中竄出一條黑影,嘰嘰喳喳好不擾人。細看時,不是二爺當初在靈州城內收服的肥鼠,又是那個?它的身後又跟著四五隻大耗子,個個強壯健碩,瞪著溜圓的眼睛,麵對兩隻花貓,竟然絲毫不懼,隱隱還有些抗衡的意味。
那肥鼠的態度正好相反,與二爺繞前饒後好不殷勤,把那短小的兩條前腿舉在半空比比劃劃,胡須翹得老高,一似在奮力同二爺解釋些什麼。
原來,自從二爺隨巨犬去了,潘和尚被捉進牢獄,它帶領的一群大小老鼠們失了統領,遂一哄而散,各奔東西。這耗子活得久了,彆的手段算不上精通,隻有查人看人的本事了得,它一打眼就知道跟在誰的身邊能夠分到好處。二爺雖然麵上是隻普通的靈州花貓,然則身懷不凡,隻要有些道行的留心之下都瞧得出來。那肥鼠自己做了一番打算,暗道絕不能就此不上不下地一味胡混下去,即便是有些奇遇可以長壽,畢竟不是個長遠計較,終歸是要有死的一天。隻消跟著這位爺台,雖不能圖個與天同壽,畢竟乃是天外變數,少不得自己的好處。因此糾結了數隻大耗子在身邊護航,每日在靈州城裡外探查,隻等二爺出現。
靈州城戰火一起,它們這些老鼠隻好窩縮糾集在城內地下避禍。一得知那黑貓在城外露麵,肥鼠當機立斷,帶著幾個壯鼠冒險出城來接。見了麵,如何邀功不在話下。它隻道那黑貓還懂得鼠語,講起來沒個完了。然而二爺此時沒有了狐玉,如何還聽得明白?任它一通比劃,也還猜得到幾分,概是要替自己引路,教隨著去。
事情緊急,二爺再無彆法,兩隻花貓隻好跟在四五隻耗子的後頭,走鼠道進城。入得城後,滿目的蕭條淒慘:隻見大道上百姓人影全無,家家關門閉戶,隻有來去的兵勇,或是趕去救援,或是傷重被人抬下救治……黑煙四起、狼籍一片。
二爺沒空閒理會,早有一隻三花從屋頂竄下,喵喵叫喚,概是告知二爺,神獒就在提督府內,受傷不輕,情況不妙。
二爺心中有些疑惑,暗道這些貓子何時愛好起管閒事來?疑慮一閃而過,卻不是仔細考量的時候,一路朝提督府奔來。這才引出一場天大的浩劫,直教枉死城裡塞滿新死鬼,奈何橋上又填冤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