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剛離開訓練場地不久,崔久溫就有些疲憊了。
在那裡人太多,多數時間都是群體行動,她需要時刻提防著不被發現任何端倪。
畢竟手上的東西處境很危險。
崔久溫躺在自己的床上,張開手看著這幾乎占據了自己整個手心的眼珠,還是不理解為什麼會把這個東西給她,就連她是怎麼得到的她都不清楚。
她的處境很危險,如果這個東西被發現了,那她就是異類中的異類。
不僅會被聲討,還極有可能會被研究。
人類對生命的研究向來殘酷,生命的炙熱懵懂在研究前根本不值一提。
她想起了末日剛開始時中央發布的諸多消息。人們如果不去研究了解,又怎麼會知道那些異種的弱點。
這類研究成果絕不是一年兩年就能到達的地步,崔久溫眸光暗了暗,或許早在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前,就已經開始在暗處湧動了。
我到底能去哪?哪裡才是對我來說安全的地方?
這個問題已經在她的腦海中盤旋了半個月,揮之不去。
她又想想還待在實驗堡的家人,感覺沒有一處能容下她的地方。
經過半個月的訓練,她現在至少有比較優秀的自保能力了,然後呢?她感覺得到那一束束目光,她被盯的更緊了。
她感覺到難以言喻的緊張和恐懼,也曾試圖閉上雙眼把自己也蒙騙過去。但這個隻屬於她的變故就像在她的靈魂上深刻下的印記,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消失,沒有任何一件事是假象。
她不清楚為什麼蕭易之會失蹤,緊接著行程到了埃及,她更不清楚總台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當初那次采訪緊急叫停,為什麼在末日爆發前緊急開會。
資料有總台的一份,她隻是最邊緣的任人物而已,但現如今卻被當成某處突破口緊緊盯著。
有點後悔,崔久溫想,我當初就不該答應沈故淵加進來。
在遇見沈故淵之前,崔久溫曾認為自己已經可以靈活應付生活中麵對她的照妖鏡了,但沈故淵可怕的直覺讓她無處躲避。
總有一天會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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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邊緣地帶灰蒙模糊,身後晴空萬裡覆蓋的高樓沒有眷顧這片無人問津的荒原,雨水砸落車窗,每一聲都沉悶到人的骨髓深處。
沈故淵僅僅穿著非常日常的運動服,看著前方的路又踩下油門,速度更快了。
這次出行他誰也沒帶,曾經次次跟著他的老狼也被撂下,他沉默著,趁所有人都愣神時直接上車離開。
父親被葬在公家的墓地,沒有在北覃,而是葬在了淮濱一處偏遠的公家墓地裡,這條路他記了五年,如今不變的隻剩死寂。
他默默扣上帽子,拿起副駕上的酒和傘下車。
車外的雨下的細密,但他沒有打開那把傘,等到他走向墓地深處,停在一塊墓碑前,才把酒放下把傘打開,蹲下把傘打在了墓碑上。
這塊墓碑上什麼也沒刻,沈故淵深深看了幾眼,有些局促的笑了下:“我來看你了,爸。”
就像幻覺一樣,這句話說出口後,沈故淵感覺雨小一些了。
他蹲下,把那壇酒打開,一邊看著墓碑的角落一邊念叨著:“你之前跟我說埋在淮濱的那壇酒給我找著了,今天來看你,帶給你喝,你喜歡抱著壇子喝,我就直接給你打開了——”
沈故淵放下了扶著酒壇的手,還沒說完的話也突然停下,周圍隻有雨點敲打樹葉的聲音,但他突然停下後久久不語,近乎一分鐘後,他嗤笑一聲開口:“什麼時候來的?”
“沒想到你們那麼看重沈老的祭日,今年都來了啊。”
沈故淵拍拍腿站直,語氣不善:“看來都挺清閒?離開自己的管轄區跑我這裡來了。”
他轉過身,前不久還一起線上開過會的九人一人不少的站在不遠處的樹林裡,撐著傘凝望他。
“那也比你虛偽的過來看沈春來強。”金發少年撇嘴,站在曼德拉身後,理不直氣也壯的開口,“殺了他又來看他,虛偽!”
沈故淵轉身,深深地望著他。如今再見麵金發少年的臉上沒有那放蕩的唇印了,那身朋克的裝扮也被曼德拉勒令換成了運動服。
沈故淵帽簷下俯視微抬的那雙眼睛毫無波瀾,金發少年喉結不自主滾動,那雙眼睛就像不願直視的黑暗。
金發少年又往後退了一步。
“是我殺的又怎樣,不是我殺的又怎樣?”沈故淵聲音依舊平靜,“這幾年,你們到底是想要真相,還是想要自己心中的真相,不用捫心自問,都清楚。”
他挺拔的背脊微微放鬆,轉過身去看著墓碑,支撐在地的傘被雨打歪,但還是遮住了墓碑上的空地。
“沈春來是我殺的你們也扳不倒我。一個區的領導人可不好找,一個聽話的領導人更不好找,你們說呢?”
“我們來也沒有彆的意思,隻是過來通知你一聲,你被調回北覃了。”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下曼德拉拽住身後的金發少年往前一步,友善道:“道歉吧,格瑞克。”
或許你不想事情鬨得太難看。曼德拉用眼神警示他。
格瑞克皺著眉彆過頭去,不肯開口,平時囂張慣了,也並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麼不妥。
不妥的時候他會被打,現在又還沒有到那種程度。他憤憤地想。
“又背著我開會?”沈故淵眉尾一挑,並不在乎格瑞克道不道歉:“怎麼,你們挑選的管理員撐不住了?”
對於他來說這些人的道歉就和被風吹散的塵土一樣。
“確實是。”被嗆一口的曼德拉也不覺得難堪,繼續說:“對他來說這份難得的升職體驗結束了,你被調回去他就會調來淮濱市。”
“調來這裡?”沈故淵重複一遍,輕笑一聲,語氣輕佻:“這裡工作量少一半,他確實能應付得來。”
這聲輕笑明擺著是在嘲諷他們辦事不力,但曼德拉已經沒有心情顧及這個了。
北覃作為一個中心城市亂了的後果可想而知,沈故淵任期五年,五年的平穩足以證明他的能力。
“好啊,我回去,但是跟著我來的人,都要回去。”沈故淵看起來沒有任何負擔,自然地提出要求。
曼德拉難得眉頭一皺,但沈故淵似乎早就預想到這種情況,很快接著說道:“我走了,他們也不會待在這裡,不信你們大可以試試。”
曼德拉沒有說話,沈故淵直視他們,默默清點人數,聲音一下放輕了:“來了十個人啊。”
代表加上他總共就十個人,第十一個人是誰呢。沈故淵再次說話聲音裡都夾雜了一份笑意。
對於他來說這些舉動真的可笑,換來換去的管理員就像一個遊戲裡的玩具一樣。
“你好啊,被調來淮濱的管理員。”他朝那個陌生麵孔揮揮手。
那個陌生麵孔一驚,意料之外的問候令他麵色更加蒼白,不知如何是好。
他越是不在乎,曼德拉一行人就越緊張,就好像眼前的所有被他當成了一場遊戲,他站在高處俯視,沒有任何把柄能把他拽下來。
是他們需要他。所有人都知道這個輕重關係。
“好,我答應你。”曼德拉沉思過後開口,最後離開前匆匆說了一句話:“你也不要有負擔,我會給你派車,今晚就啟程。”
匆匆來過的人又匆匆離開,四周再次隻剩雨聲。許久後,沈故淵慢慢坐下,頭抵墓碑呼出一口灼熱的氣。
去哪都跟提線木偶一樣被人差遣。內心深處的聲音響起:背上了弑父的罪名也擺脫不了現狀的你還有什麼用呢?
他扶住雨傘,身側的積水映出他被雨水浸透了的帽子下垂落滴水的發絲,那雙異瞳不再睜開,不讓萬物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