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沈春來都這麼說了,崔久溫就沒有在說什麼,隻是輕輕地點頭。
小故淵穿了好幾層棉襖,禦寒的同時還帶著厚實的耳罩,整個人穿的像個小團子,走路都搖搖晃晃的。
崔久溫看的出神,沈春來開口將她拉了回來。
“姑娘你都昏過去四天了,我……我也沒什麼能做的,就讓我們這裡的醫生給你……給你檢查了一番,他們說你內臟受損,但是……你恢複得真快。”
沈春來局促的扯了扯嘴角,看得出來他想笑一下緩和緩和這發僵的氣氛。
“謝謝你救我。”
手上纏滿了醫用繃帶,這讓她動作變得僵硬,她輕輕蜷了蜷手,微笑著說。
崔久溫更瘦了些,眼窩也變深了,不算細膩的肌膚上沒有任何紅潤,眼神透露出一絲警惕。
“……我去叫醫生過來看看啊。”沈春來看樣子是害羞了,撓撓頭,蹭地一下站起,“沈崽你看著這位姐姐,聽到了沒?”
“嗯。”沈崽點點頭,乖乖應下。
房間裡一時隻剩下柴火的劈啪聲,崔久溫麵對小孩子,終於小聲且輕柔道:“你能不能走近點姐姐看看?”
小故淵搖搖晃晃地蹦躂過來。
突然襲來的痛意讓崔久溫抽回自己的手捂嘴咳嗽,再張開手時掌心的繃帶已經被染紅。
不能嚇到小孩子。
她這樣想著,拿指腹擦擦下巴上的血跡,小故淵卻盯著她看了會兒,又跑到了床尾,再次回來時拿著厚實的棉襖。
他伸手遞給崔久溫:“冷可以披上。”
“謝謝。”崔久溫接過,眉眼彎彎。
“姐姐,”小故淵歪頭,終於問出這個問題,“你不怕我嗎?”
“我為什麼會怕你呢?你很可愛。”
況且我也不是什麼正經人類。
“我……可以叫你沈崽嗎?”崔久溫說。
小故淵點頭:“你叫吧,他們都這麼叫我。”
“姐姐,那你叫什麼名字?”他又說。
“崔久溫。”崔久溫眼皮還是有些發沉,思維並沒有完全恢複過來。
小故淵看似若有所思地點頭,說:“那我還是叫你姐姐好了。”
屋外傳來嘈雜聲,崔久溫極好的聽力讓她並不費力的聽見了門口的動靜。
“你說說你又撿回來一個,從小養的那個還好向上邊交差,這個都那麼大了,這次怎麼向上邊交差!”
“她免不了被上邊要求實驗,你說你撿就撿了,你救她乾什麼!她們這些東西命長,頑強,你操這個心乾什麼!”
“你小子不會是因為人長得好看起了不該起的心吧?!”
這些聲音並不算小,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沒有打算避開崔久溫去講這些。
“不是,她不一樣。”
崔久溫聽到混雜在這些話裡的微弱解釋聲,想必是這個時間裡還沒有出現像她這樣的“異種”,但看來沈春來帶來的那群人不信。
門被打開,崔久溫明顯感覺到小故淵後退一步,但那群人越過他,進門後眼睛始終盯著崔久溫。
崔久溫從容的坐在床上,身上披著剛剛小故淵遞來的棉襖,大花布的布料襯得她沒有絲毫鄉土氣,看起來不像是屬於這裡的人。
趕來那幾人看著也沒太多心眼,純樸的打扮讓他們看起來不難接近,他們小聲嘀咕著:
“看著是不太像普通人。”
“哎她怎麼是人類的樣子啊。”
“恢複能力可不像我們,她那多出來的眼珠咱可都看到了。”
“你叫什麼名字?”其中一個人試探性問了句。
“崔久溫,山隹崔,永久的久,溫度的溫。”崔久溫垂眼。
這種視線她再熟悉不過了,沒事。
沈故淵往前走了幾步,意外擋在崔久溫前麵,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大人們。
他看起來大概八九歲,突然出現在視線裡的孩子讓這群人突然噤聲,接著響起一兩句提醒。
“都彆說了,彆嚇著孩子。”
“不說了不說了。”
因為麵前長相優越的女人太像人類,沈春來問:“你是做啥的?”
“……”崔久溫沉默,半晌才出聲:“……我不記得了。”
“我腦子裡現在隻剩下崔久溫這個名字。”
“還是個失憶的異種。”
“這樣咱是不是好交差些啊。”
“彆說了!”沈春來低喝一聲,小心地問:“有地方住嗎?”
“我現在無處可去。”崔久溫看出沈春來故意在人前多問這一句,老實回答。
沈春來一拍大腿:“正好!我平時要出任務,你就住在這,看著沈崽,跟沈崽作伴,成不?”
崔久溫掃視一圈,最後點頭答應:“嗯。”
自這晚後崔久溫沒有受到太多打擾,她日常陪著沈故淵,身體好些開始幫忙做飯,也一直在區分“虛幻與現實”。
沈故淵非常聽話,並不需要她怎麼看管,沈春來也很少在家,沈故淵日常都是一個人看書一個人出去玩,直到崔久溫的出現,他的生活才發生變化。
看著家裡多出的一個人,沈故淵嘗試多說些話,崔久溫也是很有耐心的回應。
書架上的書擺太高時他不需要踩著桌子和板凳去拿,對崔久溫眨眨眼,可憐兮兮的說些話,就可以得到一個擁抱,外加自己想要的書。
在大院裡玩不再有小朋友過來使壞揪他的耳朵和尾巴,他們都被崔久溫笑眯眯的嚇走,不再打擾他。
這樣的日子他以為可以一直存在的,直到那一天,崔久溫答應好送他去大院裡的小教室,他在院子裡的那顆桃樹底下等了許久,下課去等,放學去等,都沒有等到她。
又過了幾天,他才終於確認,崔久溫在他的生活裡悄無聲息的消失了,他找不到她的蹤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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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長大了。”崔久溫笑笑,“你知道怎麼隱去耳朵和尾巴了,可以去外麵上學,去看更廣闊的天地了。”
沈故淵現在看上去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年紀,身形修長,有棱有角的臉俊美異常,這次他比上次見麵高了太多,崔久溫不得不仰視著他了。
誰也不知道崔久溫為什麼消失在承諾送沈故淵去上學的路上,當年站在桃樹下一直等到放學的少年沒有見到她,回來才覺知自己可能永遠也見不到她了。
沈故淵薄唇微抿,眼中的光閃爍幾分,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你回來了。”
“我一會兒就要走了。”崔久溫抿嘴笑著垂眼,不再直視眼睛裡閃著異樣的光的沈故淵。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往前走了幾步就好像跨越了許多個四季,那一瞬好像包含著無數時間,再往前走時,場景又發生了變化,她又來到了那個小院門口。
那個小院已經有了許多新變化,但不變的還是走出來的人。
沈故淵那本就不多的童真徹底褪去,這幾年似乎過得並不安穩,也不稱心如意,臉上已經沒有一絲笑意,甚至整個人都有些緊繃,看上去不近人情。
現在的模樣和神情,越來越趨近當領導人的沈故淵了。
但他聽到這句話瞳孔瞬間一縮,抓住崔久溫的手腕,緊繃頃刻卸下。
二人其實距離很近,但崔久溫就像朵會突然消失的雲,似乎下一秒就要離開這裡。
“……為什麼?”沈故淵的聲音有些發顫。
崔久溫從未見過沈故淵失態過,滿臉的不舍、質問、難過混雜在一起,好像下一秒就能想起傷心的往事,泛起淚光。
看著對她依舊沒有什麼防備的沈故淵,崔久溫鼻子有些發酸,但這時的美好不是她停步於此的理由,她說:
“我不屬於這裡,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