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帝的學子們，跟著本大爺一起，開創全新的一年吧！”

小小的手機裡爆發出巨大的響聲，夾帶著嘶嘶的雜音，昭示著這已經是它的極限。然而少女們似乎嫌聽得不過癮，一遍遍地重播著，一邊互相熱烈地擁抱著，熱淚盈眶。

黎奈眨眨眼，她眯著眼睛試圖再看清楚些，可是屏幕上除了那位鐵塔壯士便彆無他人。她不禁惋惜地歎口氣，其實這個聲音倒是一如形容中的美好，每一個字詞的發音都很深而準，最後尾音稍稍上挑，聲調之中滿是與生俱來的驕傲不羈，雖然張狂，卻也不會讓人覺得討厭。

唉，如果他能長得稍微……稍微矜持一點就好了。黎奈不無遺憾地想道。

“喂，北川，有人找你！”

一聽這話，黎奈立刻高舉著雙手，應道：“來了來了。”匆匆拍了拍在方才你爭我搶中被弄得起了褶皺的襯衫衣角，她快步走出教室。

“你周圍旁邊挺熱鬨的。”

“什麼？”

“北川同學看起來跟平時有些不一樣呢。是因為跟早葉呆一起嗎？”

也許是吧。黎奈在心底想道，嘴上卻說：“這一切都是……嗯，開學典禮的功勞呀。”她稍稍斟酌了下措辭，最終還是把跡部學長這幾個字給吞了下去。

“果然到處都在談論這個呐。”

“是啊。我看了錄像，的確夠震撼……說起來，鳳君找我有什麼事嗎？”

“若泉小姐說過要請我們吃頓晚飯的。本來想打電話問你的，你沒開機。”溫善而笑的鳳長太郎同學晃了晃手裡的手機，說道，“定在明天晚上，有空嗎？”

黎奈應了下來，問：“時間地點？”

“放學後一起走吧。反正還有其他人一起的。”鳳說，見黎奈一臉疑惑，又解釋道，“學校裡當義工的學生其實很多啦，隻不過你恰好隻碰到我一個人而已。”

“鳳君認識他們？”

“嗯。有幾個前輩。”鳳靦腆地抓了抓頭發，“所以今天就約著一塊走……你介意麼？”

“怎麼會。”黎奈微笑，其實就算是介意也不會說出口吧。

“長太郎，快點啦！”儘頭走廊處傳來大喊聲，黎奈好奇地探過頭去看了看，那裡幾個男生正衝鳳揮著手，似乎是有點等不及的樣子。

“那就手機聯係。”

“嗯。好。”

她站在門口看著鳳跑到他同學那裡去，鳳似乎是被惡狠狠地嘲笑了一頓，其中還有幾個家夥鬼頭鬼腦地往自己這個方向指指點點，他哂紅著臉辯解了幾句，接著便又是一陣哄笑。

黎奈忍不住莞爾。這年紀對八卦可真是敏感呀。不，應該說，八卦是不分男女老少的才對。

正想著回頭，她被教室門內玻璃窗上那一張張被擠壓得變形的臉給嚇了一大跳，眼見著那幾個女生還在擠眉弄眼的，她忍不住抱怨：“乾什麼呢，快下來。”

“嗷嗷，那是長太郎吧嗷嗷。”宮本早葉第一個跳下來，躥到她身邊扯著她袖子。

“彆嗷了。”她拍拍早葉。

“好小子一個春假沒見竟然躥那麼高了！”早葉鬱悶地縮成一團，嘰嘰咕咕，“真沒看出來是支潛力股啊！十年來我眼竟然這麼瞎，真是失策失策……”

“想什麼呢。”黎奈好笑地戳戳早葉腦門，“該吃午飯了，走吧。”

早葉嘻嘻地笑，挽住她的胳膊，高喊了一聲“開路”。

黎奈眼底滿是包容的笑意，更深一點，是遺憾與羨慕。

能像早葉這麼開朗，興許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得到的吧。

那是需要家人寵愛嗬護的。所有人都將之視若明珠地捧在掌心裡，不需要她考慮將來，甚至都不需要她考慮現在，隻盼她一生無憂，才可能會有如此單純到透明的性格。

而她，卻沒能擁有這種幸福。

一天的課程終於結束，跟早葉他們告彆後，黎奈背著書包，站在校門口等著。

——早上臨她下車前，北川庭忽然拉住她，顫抖著已有了皺紋的手，探出去摸了摸她的頭發。望進她眼底的目光中似是深深愧疚。

可好像就是這一望，就望出了她這麼多年無數的委屈和心酸。

他說：“黎奈，以後爸爸每天都來接你，好不好？”

最後一句懇切的好不好，讓黎奈覺得北川庭他把自己放在了比她還要低的位置。他大概是覺得，作為父親，他不稱職。

但是，黎奈不怪他，她無所謂從“十歲”那年開始就一個人住在外頭。反而若是呆在北川家，天天生活在可能會被活活掐死的陰影下，她才會更加不自在吧。

說到底，會愧疚是因為北川庭對這個女兒終究是存著深愛的。

黎奈深呼吸，卻猛然覺得眼睛有點酸澀，便趕緊抬頭看了眼天空。

已是夕陽西下，校園逐漸空曠，也顯得格外碩大起來，隻留她一人形單影隻。斂去了刺目光芒的太陽隻剩了一抹橙色餘暉，在她腳下投出一道長長的影子。越過教學樓巨大的黑色陰影她能看見之後高樓上的鐘麵，時針分針擺出的形狀讓她忍不住閉了閉眼。

其實也沒什麼，才等了一個多小時而已。她都熬過了十四年。這一個小時，不過是百萬分之一而已，她還受得起。

……明明不是小孩子了。

……北川一家是怎麼待她的。

……她根本就不愛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