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都不。
可是就算這麼安慰著自己,她最後也隻能苦澀地閉上雙眼,頹然搖了搖頭。
算了,想這些又有什麼用。
倒不如做些更實際的事情,讓待會兒來接她的北川庭更加愧疚些。
不一會兒,一輛豪華轎車便穩穩地在校門口停下。有穿著筆挺黑色西裝、戴著墨鏡、身材高大的男人從副駕駛的座位上下車,儘職儘責地繞至後側為北川庭打開車門。
黎奈抬起一隻手粗粗理了理頭發,低垂著頭站在原地,等待著那踏踏的腳步聲在她麵前停止,便恭敬地低聲叫道:“父親大人。”
“黎奈,是不是等很久……你的手怎麼了?”北川庭的聲音猛然變得緊張起來,看著她白色襯衫的袖口下纖弱的手,急促地問道。
黎奈看也沒看自己的手,隻是直直地盯著父親眼中的關切神色,隨即緩緩扯開一個微笑:“沒事。”
她伸出手,解開瑩白圓潤的袖扣,一點點地向上卷起袖管。透過那蒼白的皮膚甚至能看見在體內正靜靜流淌著鮮紅血液的淡藍色血管。
沒有一點點的傷痕。
“沒事就好。”北川先生鬆了口氣,轉而問道,“餓了嗎?等在這裡冷不冷?今天上課累嗎?”
一連串的問句,仿佛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關心都掏出來。黎奈握緊了拳頭,指甲刻入肉裡,那些回答幾乎就要從喉嚨中迸出,可是她最終卻也隻能壓著嗓子,稍稍欠身:“一切都好。勞父親大人費心了。”
生硬到刻板的語調。
北川庭看著她客氣到疏離的模樣,忽然微微歎了口氣,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去摸一摸她的頭發,卻被黎奈不著痕跡地閃開。
他的目光不免更暗淡了些,低聲道:“是生氣我來晚……”
“怎麼會呢。”黎奈打斷他的話,“黎奈怎麼會生父親大人的氣呢?”
北川庭眼底的歉意湧起:“那一道吃晚飯吧……我讓他們做些你愛吃的料理。”
“是回家吃嗎?”她問。
“嗯。我們……我們回家吃飯。你放心,撫子跟你姨母回了九州,你如果願意,今晚還可以住下。”說到最後,他的語調竟是開始顫抖起來,那是一種飽經苦楚後的心酸語氣,“黎奈……你已經有四年多,都沒回過家了吧。”
黎奈隻是微笑:“那還是不了吧。如果母親大人知道我偷偷回了家,一定會生氣的。”她稍稍往後退開一步,垂下眼簾,“以後父親大人也不用來接我了,我一個人可以回家,有空擔心我,不如多關心母親大人……雖然過去幾年一直都瞞著母親大人來看我,但如果被發現了,一定會吃很多苦頭吧。所以……嗯,其實真的沒什麼必要。”
她抬起頭,笑著說:
“父親大人,就算隻是一個人,我也可以過得很好呢。”
這段話是早就想好了的。
可真到說出口時,卻覺得心底泛酸。
“……黎奈……”
“小時候,就算我隻是從姐姐房間門前經過,母上都能聞出不對勁來。更何況父親大人來看望我時,都會呆上些時間。”黎奈想了想,說,“所以還是不要讓她生氣了吧。”
至今回想起來都覺得那是她的噩夢。
那個曾是一流聞香師的女人,她的嗅覺真是靈敏得可怕。
“二小姐,其實……”旁邊站著的助理似是不忍看到北川庭失落的表情,忍不住開口,卻又被攔住。北川庭聽著她那一番話,神情裡的疲憊與悲涼一瞬間湧起,他隻是深深地看著黎奈,許久,也說不出話,隻能默默轉過了身子。
他的身軀已經開始佝僂。
步伐也開始不穩。
黎奈微歎,他到底是上了年紀。
“那麼,恭送父親大人。”她低聲說道,將雙手交疊在身前,俯身鞠躬。
等他坐進了車廂,車門被砰的一聲掩上,她才緩緩直起了身子,瞥了眼一直盯著自己看的助理,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這個周日是長穀川家大小姐十八歲成人和訂婚儀式。”他收回了目光,飛快答道,“到時我會來接您,還望切莫失了禮數。”
“我知道。”
“禮服我會送來。”
“麻煩了。”
“哪裡的話。”停頓了下,“其實二小姐很希望父親來接您吧,何必……”見黎奈皺著眉,眼底冰冷之意一閃而過,他隻得把原本的話咽了下去,垂首道,“是我多言,望二小姐見諒。”
她抿唇不語。
隻是等到那轎車於紅日下絕塵而去,隻餘下視野裡一個小小的黑點時,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不知何時她已落了一臉的淚水。
晚來風急,她怔怔看著夕陽一點點地沉下去,垂下視線,忽然便覺得眼角澀澀得發痛。
剛欲轉身,冷不丁卻有個聲音從身後飄來,低沉的嗓音,緩緩的語調,滿是似笑非笑的漫不經心。
“……難怪剛才看見你用刀片割破自己的手腕……原來是這樣。”
她心底陡然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