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教官生怕自己的學生不行,追問:“有信心嗎。”
雲詞不是很想說話。
他不想說,有人倒是很想發言。
虞尋站起身,從教官手裡接過籃球,拎著球晃出來,替他回答:“他的話,應該還算有。”
王教官心說這小子不是對麵的嗎,衝出來和他聊什麼呢。
虞尋繼續不問自答:“畢竟我跟他高中那會兒,天天都在一塊打球。”
高中,天天。
說得跟好朋友似的。
虞尋似乎生怕彆人以為他們之間的關係還不夠“好”,又補充一句:“每天傍晚放學就在球場見麵,一打就是三年。”
王教官聽明白了,這兩原來是至交好友,他正想說“行,那你倆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就聽見他們二連班長,那個姓雲的小子站在他邊上很是乾脆地“嗬”了一聲。
“……”
雲詞嗬完重複:“高中,天天,打球。夢裡?”
每周都帶著兩隊人站球場上互相放狠話的那種他媽的也算?
其實西高本來有兩個球場,但他們高一開始其中一個籃球場翻修,就隻剩下一個球場能用。在西高,體育課是屬於其他科目老師的,所以他們能碰球的時間屈指可數,為了爭球場的使用權,每周他們班和虞尋班的人都會準時準點來搶地盤。
那時候下課鈴一響,所有人書包都來不及收拾,一群人直接踩著椅子從後窗翻出去,一個接一個。
西高嚴禁打架,但他們兩撥人打球能打出打架的氣勢,搞得嚴躍後來每周都過來蹲守,生怕他們哪天真乾起仗。
說話間,虞尋掌心下壓,把手裡的籃球輕拍在地上,兩下過後,轉拋給站在對麵的雲詞,一如高中時那樣。
“怎麼,不認賬?”拋完後,他說,“對打就不叫打了嗎。”
“……”
雲詞本能反應,接過對麵傳來的球。
他荒謬地發現。
這句話,他反駁不了。
西高那個籃球場,修到他們畢業都沒修好。
他們暗自猜測過這是不是學校的計謀,為了讓更少的人去球場打球,用更多的時間學習。
所以他和虞尋確實一搶就是三年。
不至於每周,天天,但也差不多。
高三打得少,考前總複習一輪接一輪,很難抽出時間。
……
想到這,他忽然沒頭沒腦地想,最後一次和虞尋打球,是什麼時候?
好像就是那場未分勝負的球賽。
雲詞沒說話,他將球扣在掌心,三兩下運球,身形以極快的速度晃了下,帶著球越過虞尋。
所有人的視線都跟著這個球來到三分線上,然後順著那道拋物線,再望向球框——球進的瞬間,這才反應過來,1v1開始了。
第一聲稱讚來自他的對手。
虞尋輕飄飄鼓了個掌:“好球。”
雲詞壓根不買賬:“用你說。”
雲詞打籃球的樣子比往常還要冷上幾分,整個人沉靜下來,思維清醒地可怕,一旦抓到機會就能上分。他連進三球之後,對麵開始發力,虞尋搶過球,一邊假動作運球,一邊像是發現了某種有意思的事情說:“可以啊,現在連我的假動作都能看穿了。”
虞尋這個人打球,雖然狠,但看起來總像鬨著玩兒似的。
他經常前一秒還懶洋洋地在運球,秀一些花裡胡哨的招式,甚至還能說會兒話閒聊幾句,後一秒突然發力,直接突破上籃——
“我靠,好猛,追上來了。”
“14:13。”
“昨晚剛在論壇裡刷到……今天這就打起來了嗎。”
“他倆比分一直咬得很緊,而且很清楚對方的招數。”
“25:25,到時間了,啊,加賽。”
聚集在球場周圍的人不知不覺間越來越多。
尤其是他們法學兩個班的同學,自覺分成兩個陣營,替各自班級的班長加油。
球賽這種東西,天然帶著勝負欲。
法學兩個班集體榮譽感油然而生,二班立刻原地喊口號:“二連二連!誰與爭鋒!”
一連就簡單粗暴多了:“虞哥牛逼!”
“他們班的好像聽起來更有氣勢,”二班同學沉默了下說,“他們都叫X哥。”
有人提議:“我們也叫?”
“叫個更牛逼的。”
“詞爺?”
“……”
“牛逼過頭了吧。”
幸好這個稱呼被否了,不然雲詞能在球場上當場吐血。
不過他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他眼裡隻有籃球和……對麵的那個人。
在球場上,和虞尋的對抗,倒是需要離得很近。
越是想找機會搶球,兩人就貼得越近。
尤其是一方投籃,球打在板上沒進的那一瞬,是搶籃板球的好時機。
兩人以互相衝撞的姿態躍起——
雲詞沒控製住力道,撞在虞尋身上,兩個人一起碰到球,有那麼一刹那,他甚至觸到了虞尋的手。
炙熱的,有極明顯的骨骼感。
是對方凸起的手指骨節。
然而下一秒,球脫了出去——
由於剛才的撞擊,他落地的姿勢不是很好,腳腕處很輕地“哢”了一下。
操。
白天拉練跑圈跑了七八圈,打球打到加賽,打前還沒熱身。
崴腳了。
雲詞看了眼比分板,26:27。
還差一分。
如果是平時,如果對手不是虞尋,他會很識時務地下場。
但是今天絕不可能。
雲詞咬了下牙,忽略腳腕處隱隱傳來的疼痛,繼續發力,想去搶虞尋手裡的球。
除了剛才崴腳那一下,他有半秒停頓外,其餘動作恢複如常,圍觀的人都沒察覺他崴的那半秒,還在持續加油助威:“班長加油!馬上反超!”
虞尋卻先他一步停下腳步,拋開球,比了個“暫停”的動作。
雲詞被他弄得有點懵,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突然就把球扔了。
虞尋的視線似乎無意間瞥過雲詞的腳踝,但隻一秒。
“到飯點了,”他一手插兜,神情散漫,有點欠地說,“不打了。這麼多人看著,彆耽誤大家吃飯。”
“……”
雲詞差點氣笑了。
現在比分26:27。
他26分,虞尋27。
什麼時候不能吃飯,非要卡在自己多一分的時候吃。
彆說腳崴了,哪怕就是心臟病犯了,他也忍不了這個比分:“把球撿回來,打完。”
虞尋像是故意掐他的死穴一樣,很清楚怎麼能惹他生氣,輕笑了下說:“我不打。”
“現在我多一分,不去吃飯,等著你反超我啊。”
“…………”
雲詞腦海裡浮現出一串臟話。
高中的時候,虞尋不喜歡做人。
大學了,他終於不是人了。